颜未见江北陆一直不上车，还蹲在地上不知道做什么，心里有些疑惑。

但刚才江北陆下车时拿的是他的伞，现在他想下去，车上也没有多余的伞了。

颜未犹豫片刻，还是打开门冲进雨里。

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挤进伞里蹲下，江北陆吓了一跳。

见是颜未，他把伞往那边偏了偏，同时向对方展示他刚刚的发现——一只浑身湿透的小狗，毛发沾着泥水湿漉漉地搭在身上，整只狗仅仅比江北陆的手掌长一点点，正瑟缩着蜷成一团，奄奄一息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断了呼吸葬身雨中。

“刚掀开塑料布就看见它被装在一个垃圾袋里，要是刚才不注意继续往前开可能就从它身上压过去了。”

“会不会是附近的人家里跑出来的？”颜未不太愿意相信有人会把这样一只幼小的狗丢弃。

江北陆摇摇头，垃圾袋被打了两个结，如果不是底部有个小指粗的破洞，这只狗在没碰到他们前就已经被憋死了。

或许是老天也于心不忍，不愿见到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就这样失去生命。也是这只小狗运气好，裹在塑料布里，豆大的雨滴没有直接砸在它身上。

江北陆从后备箱找出一条干净毛巾给小狗擦毛，又腾空了一只塑料收纳箱，把被毛巾包裹的小狗放进去。颜未撑着伞低着头站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脸色不太好看。

两人把小狗安置好，江北陆让颜未先上车，他自己又去把那块横亘在路中间的塑料布挪开。

江北陆再上车时，颜未捧着箱子坐在副驾驶，还在发呆。江北陆擦完手又发动车子，见仪表盘上还提示安全带未系好，转头一看，颜未面色凝滞，身体正在反常地微微颤抖。

他叫了几声颜未的名字，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颜未都没动，于是他只好先侧过身去帮颜未系安全带。

眼前突然有黑影晃动，颜未浑身一抖，反应很大地想要站起身，但是被安全带勒着没法大幅度动作。

“安全带没系，你怎么了？还好吗？”身穿黑色冲锋衣的江北陆坐回原位，顺手把空调的温度调高几度。

颜未终于回神，他目光呆滞地盯着江北陆看了几秒，又扭头看了看四周，最后看向怀里的小狗，“我没事，我们先去宠物医院吧。”

江北陆目露担忧，颜未这副模样，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窗外雨势增大，车内一片安静，一时之间只能听见瓢泼大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颜未呼吸逐渐平稳，已经低下头去用毛巾轻轻擦拭小狗身上的毛发。

江北陆一边开车一边侧目去观察颜未的神情，他低垂着眼，周身淡淡的阴郁气息，看起来兴致不高，不像出门前，即使面色平静眼神中还是有丝丝期待和雀跃。

是在心疼这只小狗吗，因为它被遗弃而感到忧伤吗？

还是看到这只小狗想起了什么过往呢？

很快到了宠物医院，节假日第一天客人不算太多，但是猫猫狗狗却不少，因为这家医院还有宠物寄养的服务，很多出去玩的客人都会把宠物送过来。

前台看到这么小的狗都有些意外，刚好上次为小胖橘做绝育手术的医生走过来，她拎起小狗看了看，“门牙只冒了一点点，眼睛也没完全睁开，估计也就刚出生两三周。”

闻言前台唏嘘不已，“这么小的狗脏成这样，真是造孽哦。”

医生先是安排了给小狗全身吹干，之后喂完奶再做检查。

吹毛时江北陆和颜未就坐在旁边等，颜未还捧着刚才带小狗过来的那个塑料箱，一言不发地盯着里面沾满泥水的毛巾。

颜未在面对这些流浪的小动物时一向有超乎寻常的同情心，江北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起身去给颜未接了杯热水。

颜未端着热水，也没喝，两人又这么静坐了一分钟，江北陆突然想起应该先取消私人影院的预约，刚准备拿出手机，颜未突然开口了。

“你说，它会死吗？”

很难说，那只小狗的状态确实不太好，刚才过来的路上躺在箱子里几乎一动不动，要不是医生说它还活着江北陆也要怀疑是不是已经不行了。

但江北陆只能宽慰颜未，“不会的，这不是都到医院了吗，而且既然我们捡到了它，就说明它命不该绝。”

“是吗...”颜未没再说话，抿了一口热水，但好在表情不再像刚才那么凝重了。

江北陆拿出手机开始查刚出生两三周小狗的注意事项，颜未则通过玻璃盯着对面正在被吹干的小狗。

过了会儿医生叫他们进去，让他们学学怎么喂奶。

颜未看得格外认真，江北陆直接打开手机相机录了下来。

“让小狗趴着，脑袋微微抬起来，用奶瓶喂羊奶粉，每隔四五个小时喂一次，现在的话每次三十毫升左右，后面可以根据体重加量。”

刚刚还气息奄奄的小狗裹在温暖的毯子里，眼睛睁得圆圆的，现在正很争气地吨吨吨喝奶，或许它也知道自己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更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颜未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使劲地眨了眨眼，确认自己不是看错了，“医生，为什么它一个眼睛睁开了，另一个眼睛不但没睁开还有个泡？”

闻言江北陆也把目光转到小狗的眼睛上，只见小狗的右眼眼球表面有一层白膜，还有个小泡，而且断断续续在流泪。

他心里一沉，估计这就是小狗被丢弃的原因。

医生检查一番，下了定论，“角膜溃疡，现在还不算特别严重，我再开两瓶眼药水。”

听到“不算特别严重”，颜未的脸色明显缓和很多，又看见小狗那么努力地在吃奶，颜未已经跃跃欲试地要上手了。

从医院出来，江北陆左手拎着套着伊丽莎白圈待在航空箱里的小狗，右手撑着伞，颜未则是抱在一大袋狗狗用品。

两人上了车，小狗被放在后座，刚刚驶出宠物医院的停车场，车上的语音播报响了，“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四点半，车内温度...”

四点半了，颜未突然想起他们出门原本是要做什么的，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江北陆。

江北陆正转头去看侧面有没有来车，没注意到颜未的反应，还问他，“等会我要先回趟公司，不会特别久，你在车里等我，行吗？”

颜未没有理由拒绝，当然说好的。

他观察着江北陆的表情，对方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况，似乎并没有因为计划被打乱的生气。

犹豫了两分钟，颜未还是踌躇着开口，“对不起啊，今天本来说好了去影院也没去成，耽误你的时间了。”

“怎么好好的开始道歉了，哪里耽误我的时间？”等红灯的间隙，江北陆转过头来冲颜未笑了一下，“现在明明是我要耽误你的时间了。”

颜未被他的笑容晃了神，一时失察，没注意反驳他，结果他下一句就让颜未失守。

“反正是和你呆在一起，干什么都可以。而且电影嘛，在哪里不能看，在家也能看的对吧？”

颜未突然意识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但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下次一起在家看电影吧？”

果然。

见江北陆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颜未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只好又被迫答应了，完全忘记昨天那套要划清界限的说法。

到了公司停车场，江北陆本来说让颜未在车里等着就好，但颜未表示想上去看看他的公司环境，或许是因为自己是自由职业在家办公很少来这种地方，又或许是因为仍然对今天江北陆精心安排的、意外被耽误的行程有些愧疚。于是江北陆开了宠物模式，带着颜未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上升的空挡，江北陆问，“你想要收养这只小狗吗，还是送到救助站去？”

刚才在车上他们一直没有对小狗的归属问题做出讨论，现在小狗不在，可以聊聊了。

一向坚持不养宠物的颜未罕见地犹豫了，它还那么小，才刚出生没多久，不仅失去了母亲的怀抱，还被丢弃在雨中，甚至生病了。如果送到救助站去，那里猫猫狗狗太多，人手又少，对于它来说不一定是个最好的选择。找人领养更是麻烦，人品好且有能力的收养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

颜未心中的天平已经慢慢倾斜了，但他没有立刻下决定，眼睛盯着面前光滑的不锈钢墙壁，里面倒映出他模糊扭曲的脸，只说，“等它病好了再说吧。”

节假日整座写字楼几乎没什么人——这也是颜未愿意跟上来的原因之一——只有几层楼偶有人加班，到了江北陆公司所在的这一层楼，更是空无一人。杜见明留学回来，带回来一样非常有用的东西就是对节假日的热爱，非常不提倡国内流行的996内卷加班法，坚持弹性工作制，坚守节假日不调休底线，偶尔在有重大项目的时候加班，事后也会补休回来或者折成加班费。

电梯很快到达，中间没有停顿。

江北陆刷开门禁，角落里突然出现一只橘色的不明物体像炮弹一样朝着两人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