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前往北漠的路上,一路风沙无数,越接近北漠的方向,路面越发颠簸,明明才八月的光景,大魏的子民还穿着单衣,这里都已经凉风刺骨了。凉风吹进马车里,车里的人儿不自觉的抱紧双臂,丫鬟递过来的薄毯裹在身上,仍旧抵不过肆意的凉风,车外的一行人更是苦不堪言,议论纷纷。
“这破地方真不是人待的,知道这边冷,奈何多穿了一件外衫,还这么冷!”
“真见鬼,一天天的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要说还是咱们命苦,被驱使着来送这薄命的公主去北漠当什么人质,这不就是带她去送死吗?还来这鸟不拉屎的荒蛮之地,真是狗都不愿意干的差事!”
“真想去马车里避避风去!要不还是人家公主命好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命好?这都要去做人质了,北漠什么地方?天寒地冻就不说了,咱们大岐战败了,就要送上皇室贵族做人质,说是五年,说不定这一去就再也回不了大魏了呢!”
“要说这公主也是命苦,生在皇家,小小年纪没享几年富贵呢,就要命入虎口了……”
“说什么呢!”一个领头的官员怒斥道:“好好赶路,抱怨什么呢?公主也是你们能议论的?不要命了么!脑袋不想搬家,就都给我安静点干好你们的活,争取早日完工回家!”
个别小厮一脸不屑,低头嘴里还嘟囔了什么。官员也就是这么说说,毕竟,谁也受不了这鬼天气,毕竟,他们说的也没错,只是身为领头的,他不能任由他们抱怨下去……
顾明熙听着他们的谈话,不能说完全不在意,作为公主,作为一名女子,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被众人议论纷纷,心里自然难以平息,她顾明熙可是背着停战的使命前去做人质的,可怜自己小小年纪远离故土,难道他们对自己起码的感谢甚至尊重都没有吗?可是在意又能如何?真如他们说的那样,自己是去做人质的,或许真的没有了回头路,谁又会真把自己这名义上的公主当回事儿?
北漠,世人都知道他们有多仇恨大魏,不然,完全可以和亲,而不是在边城一再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占领了一个个城池,逼得大魏孝仁帝顾渊不得不暂时妥协,送上皇室公主作为人质。事情的起因就是北漠前一任大汗索罗率军征讨时死于我方将士之手,而后继的大汗查尔汗性格更为暴戾,他痛恨杀死自己父亲的宋之桥和他的金吾卫,更恨大魏,所以仅仅五年时间,宋之桥夫妇被刺死,金吾卫一夜之间凭空消失,随之而来的就是大魏城池一个个成为他的囊中之物……顾明熙一个年仅12岁的公主孤身一人来这里做人质,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随着马儿的一声厮叫,马车停下来,原来前方一行人马挡住了去路,对方人马虽然并不多,但是随性的人各个体型彪悍,面露凶相,手里还都握着五尺长的大刀,让大魏的送行队伍望而生畏,不敢靠前。
“对面可是护送大魏公主的车马?”顾明熙轻轻掀开帘子一条缝,小心谨慎的看向说话的人,对方身高十尺、肥头大耳、粗鲁无比,他骑在马上,让人不得不替马儿们担心会承受不住,一脸的不不屑与粗鲁更让顾明熙觉得厌恶至极。
“我们就是护送七公主前往大岐的队伍,不知阁下是?”
“少废话,扭扭捏捏,说话支支吾吾,这里再往北三十里就是北漠的地界了,我们是大王派来迎接公主的,你们可以回去了!”
一听是大岐的军队,官员下马迎上去,“原来是友军朋友啊,辛苦你们了,可是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将公主送至两国边界,只是到了这里恐怕不妥,要不我们同行可好?也算兄弟们都完成了任务。”
对方很没耐心,拉了一下马绳,马儿吃痛的抬起前腿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着实把搭话的大魏官员吓了一跳,喊到“罗里吧嗦的真烦人,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想活命赶紧滚蛋!”
大魏官员连退两步,腿都软了,心里想着眼下遇到北漠迎接的人也算完成了任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命要紧,只得又笑嘻嘻一脸谄媚到,“将军,毕竟两国递交了合约,公主可是承担着两国子民友好相处的使命的,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请贵军提供檄文,我们回京后对陛下好个交代!”
男子早就听得很不耐烦了,随手撇下一个卷轴扔下,“给你!听得本将军都快累死了,慢吞吞的真烦人!趁爷没改变主意之前你们赶紧都滚,只留下公主一个人就可以了,稍有质疑,我可不敢保证兄弟们手里的刀不会在手里打滑!”
官员只得捡起卷轴,回头看看公主的马车,略加思索来到马车旁,一脸无可奈何:“公主,对不住了,既然北漠的人来了,咱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剩下的路就要靠您自己往下走了。”随即示意丫鬟下马,众人对着公主的马车行礼后缓缓离去。
北漠的人马来到公主的马车跟前,刚刚和大魏官员交接的粗鲁的领头的掀开帘子,顾明熙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男人这么看着,而且各个都一脸恶相,嘻嘻哈哈、指指点点,说的什么也听不懂,顾明熙既害怕,又感觉像是在被对方戏耍一般,没有丁点公主的威严。
那些野蛮人自然是没见过大魏的公主,自然好奇,领头的那人止住了手下们的起哄,鄙陋的一笑“嗯,还不错,大魏也就这点好处,女人个个水灵!兄弟们,咱们走,赶紧回去禀报大汗!”只是妄自非大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位小公主偷偷在衣袖里藏了一把匕首,那是他的娘亲临别前含泪送给她的,娘亲告诉她,女子贞洁高于自己的生命,要宁死不屈……
就这样,小小年纪又谨小慎微的宁安公主自此切断了与故国的联系,孤身一人踏上了大岐的龙潭虎穴。
不知过了多久,顾明熙从睡梦中被众人欢呼吵闹的声音惊醒,这时候才觉察到马车已然停下了,一路上心惊胆战,连想出恭的念头都不敢与北漠的随从说,只能偷摸在马车里小解可想而知她心里有多么害怕他们,今后她的路又该多难走。毕竟小小年纪的她精力有限,困极了,自然也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就在这时帘子被人掀开,一位面容慈祥的婆婆笑盈盈的对自己说着什么,然后向自己伸过手来,尽管没有听懂,大体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稍作迟疑后顾明熙也伸出自己的手,被婆婆牵着手从马车里走出来。
走出马车抬起头那一刻,她才看清了映入眼帘的一切,这里的夜空宽广却令人窒息,一个又一个的圆顶的帷幔似得东西散布周围,应该就是书上写的北漠人的毡帐吧,震耳欲聋的欢声笑语正是一群大岐人围坐在篝火周围跳舞唱歌呢。人真多,火真大,连远处的自己也好似感到了丝丝暖意。
没想到,适才八月的时节北漠的夜晚就寒气刺骨了,就这样一群人的军队竟能让央央大魏溃不成军,还递交了人质,可笑至极,真不知道是北漠的人真那么骁勇善战还是大魏在和平昌盛的年代迷失了自我,失去了应有的战斗力呢?
顾明熙看到这番景象后,格格不入的孤单落寞之情可想而知,可是今后,无论如何,自己就要与这里的一切建立起关系了。
在几个女性仆人的指引下,顾明熙来到一个最大、外观上也最庄重的毡帐外,伫立门口,仆人跟门口的人说了几句后,守门人通报后,指引几人进去,帐里虽然没有大魏皇宫里富丽堂皇,却也灯火通明,不失贵气与庄重。一看便知这里应该是位高权重之人的卧房,并非会见群臣之地,毕竟,随着越往里面走,越能闻到浓重的脂粉气,装饰华丽的卧榻上躺着一名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身边还围坐着四五个年轻靓丽的女子伺候着,顾明熙猜得出,这应该就是大岐的大王查汗了。
查尔汗扭头愁了一眼被带进来的女孩儿,一脸不屑道:“顾渊这个老小子,就是用这么一个小黄毛丫头打发本王的吗?要他的儿子不舍得,连个成年的公主都没有吗?竟找了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来。看来他还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呀。”
顾明熙来之前特意向先生打听了查尔汗这个人,虽然性格暴戾却也是性情中人,最不喜扭捏造作的姿态。
顾明熙定了定,学着北漠人的样子行礼后,特意挺直了腰背,鼓足勇气道:“早年听闻大王器宇不凡,英勇无比,继位以来平定草原之乱,大小部落听到查尔汗大王的名字无一不闻风丧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竟比传说中更具神武之相呢。”
查尔汗听到一个小小的丫头竟然这么侃侃奇谈,且言语流畅犀利,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坐起来,挥手示意旁边的人退下,复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姑娘一番,冷笑一声,“本王的威名自不在话下,可是听说你们汉人有个规矩,宫里的女人是不允许议论国事的,何况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娃娃,想必是你那个胆小怕事的皇帝老儿教你这么说的吧。”说完查尔汗不忘哈哈大笑,引得众人也随声附和,议论纷纷。
顾明熙并没有被周围刺耳的嘲笑声左右,故作镇定的说到“父皇掌管大魏数十载,名臣良将辈出,百姓也称得上安居乐业,即使没有取得祖上更大的业绩,也是有所作为的,大王实不该当着我的面辱骂我的父皇!”
查尔汗定睛笑了笑,一个女娃娃,被亲生父亲送到这么远的地方,竟然还能这般袒护对方,不免又不可思议的笑道“百姓安居乐业?那为什么要割让十五城池给我北漠呀。你,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又因何放弃原本的荣华富贵、背井离乡来到我这里啊。”
“大王说的是,当我的兄弟姐妹听说必须有一人来北漠的时候,都闻而生畏,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北漠是一个令各国都闻风丧胆的国家,贵国的草原骑兵更是以一敌百,战无不胜。我虽然同大多数的大魏女儿家一样,谨守礼仪,从不越矩身为女子之道,可我首先是身为人,也有不输于男儿的志向,也钦佩大王这般有鸿鹄之志的真英雄,所以我自行向父王请命来到这里,一来是为了见识一下大汗的风采,领略一番更为广阔的天地,其次,若我能为父皇分忧,想必父皇也会年我一分功劳,说不定母亲也能因此受到优待,一举三得,我自请命之。”顾明熙谎话说的滴水不漏,宁是把满身的委屈不甘说成是毛遂自荐,就赌他查尔汗如传闻中那般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本色。
“都说中原人浑身都是心眼子,你这么一个小姑娘打的这般如意算盘,我也算是领教了。但你可能知道,万事都有难测风云,你就不怕这一来一回出现什么岔子命都不保?”
怕,当然怕,可是聪明之人怎么能表现出来怕呢?顾明熙面不改色故作镇定道“禀大王,大魏和北漠之间确实存在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岂是我一个小姑娘就能左右的局势?我的父皇自上任以来也算深得民心,至于近四五年间,帝京偏远之地百姓遭殃名不聊生,恐有心之人刻意使之,无奈父皇也是天高地远力不从心,也亏得大王您有一颗体味民生之心,出谋献策,禀派兵镇守,使边防百姓得以安居。相信在大王和我父皇的带领之下,两国百姓均可福泽绵长,保我大魏与北漠长盛不衰!”明明是北漠抢占城池祸害百姓,竟被她顾明熙说成是派兵守卫,总之无论如何,边境安稳了,她顾明熙也想要活下去。
查尔汗活了四十载,自然不糊涂,眼前这个小丫头巧言令色,将他查尔汗捧得高高的,又不忘替自己的父亲开脱,又拿百姓说事儿,实则是说动自己为其谋后路呢,就算他查尔汗想把她怎么着,人家一口一个百姓,一口一个大王的,小姑娘并没有越举行为,直接杀了她也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啊,坏了规矩的是他爹,不是这么个小丫头啊。
查尔汗略加思索后,道“适才你说身为女子也有不亚于男儿的志向?”
顾明熙握紧了早已因为紧张而湿润的拳头,故作镇定道;“难道英勇如大王,也会同世人一样,认为女子就应该委低于男子吗?”
“这可不好说,你们汉人不是说嘛,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先不说志向,先让我们见识一下大魏七公主的胆识吧。”查尔汗笑了笑,继续道:“来人,好生招待一下远方来的客人!”
就这样,顾明熙被几位士兵带走了,她自然知道,所谓好好招待,等待自己的肯定不是深渊就是泥潭,查尔汗如此讨厌大魏和父皇,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即便,两国交战与稚子无关,北漠,可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国家,查尔汗,也不是什么良善,纵使心有不甘和畏惧,谁让她顾明熙虽不得父皇一日宠爱身上却流着他的血?
夜已深,士兵们带着雁寻继续往夜的尽头走去,越走,身后的火光和人群越远,难道真的就这样趁着夜色杀了自己?还是一群身材彪悍的男士兵?他们会不会……顾明熙身上的汗毛早就已经竖立起来了,只得握紧了衣袖里的匕首……不知走了多远,越来越听到传来的嚎叫声?是什么发出的声音顾明熙不知,在宫里她是没听到过,总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