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度小藏两人对视一眼,顿时皆是脸色一变。
这么大的动静,大概只有这魔灵山山上的灵脉被触犯,才会发出如此剧变。
恐怕是刚才这一路上因看各人储存的记忆气泡而耗费了太多时间,让游熠登了先。
只是游熠他若想求灵脉认主,怎可对灵脉如此粗暴?
万物有灵,这魔灵山的灵脉自然是灵中之灵,若想要求其认主,必须使其甘心情愿臣服,单靠武力强行索夺,是万万不可的,万一惹怒灵脉,甚至会有玉石俱焚之恶果。
可听刚才这天摇地动天崩地裂的动静,灵脉明显是感到被伤害了,被触怒了,才会如此。
再这样下去,只怕整座魔灵山都要尽毁。
随度与小藏顾不上细想游熠为何要如此莽撞,连忙朝动静声源处赶去。
待到赶到了,才发现,在这幽谷的灵力最旺沛之地,有一天然石台高立。
石台中央,盘旋而生一些深绿浅绿交织的、晶莹而又散发幽光的藤蔓状物体,想来便是灵脉。
而站在灵脉旁边,双手抓执着那藤蔓状物体的,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游熠。
“陶陶?”小藏惊讶地叫了一声,还是两个同样的上扬音调,只是这次叫得掩不住地有些急。
然后小藏和随度发现了从另一入口匆匆赶来的游熠。
他见了小藏和随度一愣,皱了皱眉头,用不掩讶异的目光看着石台上陌生的小少年。
“陶陶,”小藏一边往石台方向走去,一边喊陶平兀,“快下来,危险!”
陶平兀听到小藏说这话,先是愣了一秒,手上拉扯灵脉的动作也停滞了,然后才用他那还是少年人的、有些稚嫩的嗓音朝着小藏大叫道:
“我当然知道危险!”
小藏听到这话,也愣了一下,原来这孩子不是因为调皮玩耍上去的,那他是?
小藏不解,想继续走近去问问。
不过还没再踏出去一步,手腕就被随度扣住了。
小藏回头,用另一只手轻轻回拍随度的手背,示意他没事。
然后又想往石台那个方向走。
随度看小藏执拗,便也不再阻拦,而是仍扣着小藏的手腕,跟着小藏一同过去。
陶平兀看到随度跟小藏一起走过来了,忽然扯了扯灵脉,山体又是一阵摇动。
“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吧!”陶平兀快意道,丝毫不见初见时那副怯懦的模样,“魔灵山灵脉?”
他见几人都没有吭声,便知他们是默认了,不由得有些得意地对随度道:“你们不要我跟着,我自己也能找到!哈哈哈......”
小藏看到陶平兀一副有些癫狂的模样,心下有些吃惊,他想了想,对陶平兀道:
“陶陶,你是不是想做这魔灵山的主人啊?我跟你说,你这样是不行的,这样灵脉会动怒......”
小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陶平兀突兀地冷声打断,“谁说我想做这魔灵山的主人?”
小藏讶异,“那你是——”
其实小藏不是没怀疑过,陶平兀这样子根本不太像是来求灵脉认主的,倒像是——
倒像是......来毁掉它的......
可是陶平兀年龄再小,也不可能不知道毁掉灵脉的后果,小藏实在是想不通他一个半大小孩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是在做什么,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说着,陶平兀又猛扯一下灵脉。
几人又被震动,连忙稳了稳身子。
游熠沉声出声道:“为什么。”
陶平兀转头,将目光落在游熠身上,上下打量一番过,片刻后眼里迸发出仇恨的光:
“你是天主?”
游熠自然不屑于否认,道:“是。”
陶平兀似是深吸了几口气,小小的身板里胸肺都在欲蹦而出地震动,强行压抑住心中滔天的怒气与恨意,也压抑住眼眶的酸涩,挤出几个字,“你还敢问为什么?”
游熠蹙起眉头,见这小孩一副恨极自己的模样,不由得也仔细思量起来,不知自己是何时跟这小孩结过仇怨。
只听得那小孩大声道:“若不是你,我怎会家破人亡,无家可归?!”
小藏喃喃,“你不是说.....你从小便是孤儿吗......”
随度轻轻道,“自然是骗你的,”随度很轻地叹口气,“你太好骗了。”
陶平兀见随度开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
“随度,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当上魔主这几年管过魔界的事吗?你知道我们这些底层小魔的日子过得有多苦吗!”
“你知道我们一家想上这魔灵山渡化成魔,是如何千难万难么!”
“娘亲和父亲的资质一般,五百来岁才攒够渡魔的修为,可他们七八年前就提交申请了啊!你上任以来,管过这些审批事宜吗?可叫我们好等!!”
“好不容易今年我十一岁,大抵攒够了修为,这次核守的魔将见我根骨精奇,大概怕我日后出人头地有所作为,便为我放通了权限。我又央着他放我娘亲父亲一道进来,说了无尽的好话,送了无尽的礼,他才同意了。”
“哈哈,原来立刻就能进来了!当时没想通,被狂喜冲昏了头脑,现在回想只觉那些蹉磨的、殷殷等待的七八年时光真是个笑话!”
随度听着陶平兀这一声声控诉,心神震动,垂下眸子,沉默不语。
他当然有许多可以反驳陶平兀的,比如这魔主之位并非他自愿,何以需得他来对魔界负责云云。
只是,他自从小青天出来,打定主意要击退天界、以求争取废除血契的筹码后,开始亲自着手处理魔界事务。
不过短短三个月,便见了太多太多魔界内部的龃龉与肮脏龌蹉,他知道面前这个少年所言非虚。
同样是可怜人,此刻实在是对这少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陶平兀那边还在继续,“当时我们全家只觉得这是天大的喜事,一家三口都要渡魔了,怎能不欢喜?谁知......”
说着,陶平兀毫无征兆地大滴大滴泪珠滚落,砸在石台上,他低低道:
“谁知,再也出不去了。”
“我都没看清娘亲父亲到底是被哪方的人杀掉的。”
陶平兀的声音很轻:
“我没有家了。”
“我变成孤儿啦。”
然后,与他轻到尘埃里的声音截然相反,他猛地将那灵脉竭力一扯!
灵脉大概是受到极大的威胁,若真是尽根离开石台,灵根便毁了。
或许是出于自救,或许是想对自己作恶的人进行反抗。
灵脉霎时由内而外地发出极强盛、极耀眼的纯白盛光,伴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冲击力。
它想将陶平兀撞离出去。
哪知陶平兀此番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想跟这一幽谷的人同归于尽,被力与光冲撞得肢体扭曲,五官尽毁,魂魄游移,灵识动摇也死死地不放手。
灵脉一点一点地在脱离石台,而它应该也是感受到了真正的生命的流逝,爆发出来的光与力更强更烈,直冲人心灵与肺腑。
叫人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因为如若再不使尽能耐离开,怕是会坠入万死不复之地。
此刻,一道身影逆道而行,猛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