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腊九寒冬,张湛元宵节要回乡两天,江予枫拉着郁松年非得也要去。
张湛收拾完东西刚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张宽就来敲门了。
“湛哥儿,你同学来找你!”
张湛拉开门就看见江予枫鼻头冻得通红,哈着白气笑着跟他招了手,郁松年则是靠着江予枫的肩膀,嬉皮笑脸的叫了声张湛。
张湛面无表情的扫过他们两个,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江予枫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反正张湛淡漠自矜的脸上平日里不会出现任何动容。
江予枫脱口而出打了一路腹稿的借口,“我们是要看望大哥的,但是顺路经过中城,想起你家在这儿,正好在你们家借宿一宿,明早咱们三个一起去。”
李舜的家离中城不过十里,这个理由确实充足。
张湛应了声,也算是答应了。
张宽热情的说,“外面冷,先进去再说。”
江予枫拉着郁松年挤进了书房里,直接无视了张湛。
“湛哥儿,你先招呼着,我去前头干活了。”
张宽憨厚的叮嘱了一句就跑回去了。
“哇!”
江予枫两眼放光,在原地转了一圈,被这满屋子的书惊住了。
江予枫还没开口夸呢郁松年先开口了,“张湛,你这书真多,我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江予枫挤了一下郁松年,撇了一眼他,“谁让你抢我的话!”
又转脸兴奋的盯着张湛,不客气的开口道,“我们住哪里啊?”
“这里没有多余的屋子。”
郁松年眼前一亮,手臂一伸就要卡着江予枫的脖子拖着她离开去找客栈住。
“没关系,我们可以打地铺!”
江予枫双手拍着郁松年的手,郁松年立刻抽过去揉了揉,江予枫这劲儿还不小。
“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江予枫也是真不客气,一问好住宿的事就开始问吃喝的事儿。
张湛是有一答一,“还要一会儿。”
江予枫正欲开口要问中城晚上有没有灯会。
门外的动静就传来了。
“湛哥儿,我听宽儿说你同学来了。”
门外的张海轻拍了门低声问着。
江予枫叽里呱啦转着脑瓜子,张湛一拉开门,江予枫就挤着脸问好。
“伯父您好,我是湛哥儿的同学江予枫,他是郁松年。”
“湛哥儿在信里说交了两位朋友,一定是你们吧!”
江予枫挤过郁松年,乖笑着,“是!我们跟湛哥儿每天都一起上下学。”
“还没吃饭吧?”
“没呢,伯父!”
江予枫不露怯的自来熟让张海心生欢喜,这孩子一看就是家教有礼,举止从容。
“一会儿伯父就给你们做,你们先在书房里暖和着。”
江予枫现在才察觉到书房里的温度比外头热,且现在她背后已经开始热的冒汗了。
原来是因为张海特意给每个屋里都修了地龙,从京城里回来,张海怕张湛受不住冷。
别看张海家的两进两出院子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江予枫一到餐桌上跟张海和杨绣儿就夸起了张湛,一贯冷面的张湛都绷不住的低下了头。
吃到最后,张海和杨绣儿是被哄的心花怒放,张宽都怀疑他爹和他娘是不是要认一个干儿子了。
一顿饭吃下来最局促的竟然是郁松年!
他每每想打岔附合,江予枫就甩过来一记眼刀,他只得低头吃饭。
张海和杨绣儿要张宽去打地铺给他们俩让个屋子,江予枫当然说不行,非得说跟在张湛屋子打地铺就行,正好商量一下明天看望李舜的事儿,张海见张湛也不拒绝就也就没阻止。
饭后江予枫和郁松年跟着张湛进屋,郁松年跟江予枫挤眉弄眼。
压低了声音靠着她的耳边说,“你怎么睡?”
江予枫被耳边忽然传来的热气吓了一跳,偏脸瞪了他一眼,低声回他,“该怎么睡就怎么睡!”
说着捏了捏热的不舒服的耳朵跑过去跟张湛一起进了屋子。
张宽得了张海吩咐抱进来了一床被子,三人正好把桌子推开,位置腾了出来。
江予枫用脚尖踢了一下郁松年,郁松年提着手要从张宽怀里接过。
“给我吧!”
“我们叨扰了,你先回去睡吧!床我们自己来铺!”
江予枫笑着看着张宽,张宽霎时就被江予枫的清笑看直了眼。
郁松年直愣愣的抱过来也没看出张宽呆了一瞬。
江予枫的脸有点婴儿肥,但过了春节她反而没长肉却瘦了,她也同张湛和郁松年一样身子抽长了不少,一长高她脸上的线条便不再柔和了,眉眼间突出着傲气,但却不知道怎么说,身上余留的稚气却变成了女气。
郁松年和张湛没有察觉出来,但第一次见江予枫的张宽却是被迷住了。
张宽微微慌神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奇怪的念头,人家江同学就是长得好看而已,怎么可能是女子!
江予枫兴致勃勃的要接过手跟郁松年一起铺开床垫,郁松年眼瞳微微放大,盯着江予枫一刻。
你真要打地铺啊?
江予枫直接略过,抓着两角垫子铺开抖了抖。
郁松年无奈配合铺好了一床床铺,俩人只顾着眉来眼去,没注意到张湛将床上的铺盖全部换了一遍。
张湛抱着自己换下来的铺盖朝着正在眼神交锋的两人说道,“我去书房住。”
江予枫立刻推开挡住的郁松年,喊了声,“不行!”
郁松年疑惑的打量着江予枫,张湛的眸子里也摄出疑问,江予枫压平思绪,从容的胡说八道,“咱们今晚要好好商量商量明日看望大哥的事,少了谁都不行。”
郁松年挑问道,“那现在说完不就行了。”
江予枫一转脸扯出一个勉强又僵硬的笑,给了郁松年一个警告的眼神,郁松年惊觉自己说的话又不对了,立刻垂头抿了抿嘴。
“看望大哥的事要从长计议,关键问题是咱们要不要劝大哥回书院。”
张湛眼中平静无波,答了声好。
“床上换了新的被褥,你们谁睡床?”
他从江予枫身上略过,又转回到了江予枫身上,江予枫眼中迸射星光,欣喜的说道,“我我我!”
放在以前,郁松年肯定要与江予枫争一争的,但是他这次真不争。
他不争反而不太对,他瞄了一眼张湛,补了一句。
他双手抱胸漫肆的道,“小爷这次让让你,你这小身板肯定打不了地铺。”
江予枫耶了一声,俯冲跳到了床上,这一下可给江予枫给震到了,哎呦哎呦的叫着,这床也太硬了!
郁松年噗呲一声,“瞧,人还是不能太嘚瑟!”
他松开手帮张湛拿过枕头,双手一拉也帮他铺好了垫子。
江予枫揉着腰坐好,踢下了脚上套的鞋,左滚滚右滚滚,适应了一下床上的硬度,这跟打地铺也没什么区别?
张湛的床铺挨着郁松年,也已经铺好了,江予枫下了床汲着鞋,踢掉了鞋一脚跳上了郁松年的床被上,郁松年瞪大了眼,“你干吗跳我床上,你不是自己有床!”
郁松年和张湛刚铺好床被都站在外面,江予枫拽了拽郁松年的袍子,“快坐下,现在开始讨论一下明天的事!”
郁松年极不满意的脱了鞋坐下来,“商量就商量,你坐我床上干嘛?”
他似是嫌弃江予枫,微皱的眉头放大着心中揪着的一丝不满,眼尾末梢盯着江予枫盘腿露出的白绸袜。
“哟,你跟我说这些啊!”
江予枫不屑的刺了一声,“你在书院可不止坐我床了,还躺我床了!”
她鼓着脸像是真的要跟郁松年吵一架,郁松年心虚的别过眼,江予枫一说这事,他就又想起三人除夕半夜在江予枫房间里偷偷饮酒,结果郁松年喝大了,直接爬到江予枫床上睡着了,两人无论如何都搬不动他,第二日郁松年头痛的醒了,江予枫破口大骂他睡的跟死猪一样,以后再也不找他喝酒了。
“我这是报那日之仇!”
江予枫咬着牙弯着身子在郁松年脸前挥了挥拳头。
“你们知道大哥住哪儿?”
江予枫转过头来看着坐在对面的张湛,“我们只知道他在小庙村。”
张湛本意就是要扯开话题,就是随口一问。
“大哥会回书院吗?”
江予枫投出精亮的眸光看看张湛也看看郁松年。
“我听四哥说,大哥上次回去是因为母亲生病在塌前照看,病好的差不多,家中便催促他回来了。这次一得风寒,带着上次的病一起撒手人寰了,他这次是回去办丧事,正值热孝,应该不会回来了。”
郁松年搬着腿挪过来搭话。
“我也觉得大哥不会回书院了,要是他要回来,我还要劝他留在家中。”
郁松年急急的问了一句,“这又是为何?”
“你难道不知道,大哥一走,独留嫂嫂一人在家中被刁难。之前我帮吕夫子送信的时候,几封信没了封条掉了出来,期中有一封便是大哥的家信,信中内容满目皆是婆母问安,没有一句寻常夫妻的温言。”
江予枫又低声继续说道,“后来,我问过几句嫂嫂的话,大哥只说嫂嫂孝敬婆母,贤惠淑德。”
郁松年则是疑惑的看向她,“这不对吗?”
江予枫立刻提起了声量,“对什么对!贤惠淑德是说嫂嫂既要伺候婆母,又要料理家务,一日三餐皆出她手,什么田间地头的农活她也要操办。”
“大哥家中良田三十亩,家中只有两个女人当家,一到秋收,怎么可能料理的过来!”
“那你怎知大哥家中不雇佣农户?”
江予枫睨了他一眼,“那你明天且看吧!看嫂嫂手上生没生冻疮。”
江予枫对这些事从无顾及,管你是死者为大,还是长幼有序,只要不合她心,她肯定会在心里嘀咕几句,相较他们,她颇有些离经叛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