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枫领着张湛进了五元巷，巷口有一户酒馆，门口的老头朝江予枫颔首致意，江予枫也朝他笑了笑。
走过酒馆她侧耳于他说到，“这是卖酒的刘大爷，他孙子刘小汀特别讨人喜欢。”
张湛嗯了一声。
江予枫察觉张湛情绪似有异变，她偏头去看他，依旧冷峻如常，好像没有生气啊？或许只是自己多虑了。
五元巷很长，巷尾的最后一家便是江予枫买的宅子，一路上江予枫压抑着欣喜，多言的她竟然没说出来，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难事！
江予枫在门前停了步子，笑着看他，张湛浮动的情绪早已被他压在心底，面上与以往一样平静。
江予枫从袖子里左摸右摸，神情故意夸张，眼神始终不离张湛，直至见他嘴角微扬，终于逗笑了他，她才掏出来了一把铜钥匙。
“当当当！”
她将钥匙往张湛眼前晃了晃，期待的看着他，示意他接住钥匙。
张湛淡笑着拿住了钥匙，在她的注视下，他走上前啪嗒一声开了铜锁。
又在她的期待下，他推开了木门。
院中的杂草已经被除了一大半，破烂的门窗早已被修缮完整，只是墙色有些破旧，屋门大敞着，荒芜小院的凉气嗖嗖的往袖子里钻。
江予枫急急忙忙的跑进去，“哎呀！我不是说了把家具搬进来后记得把门关上。”
“新房得通通风。”
他走进了小院，只看着她。
“我本来还想让你一个一个看，现在好了，在门口就看完了。”
“天快黑了，我确实没看清内室。”
江予枫重展笑颜，温言软语道。
“那你看看这个书房，满意吗？”
屋内摆了两面木书架，中间摆了一张书案，只配了一把椅子，由于屋子很小，书案仅供一人使用。
江予枫笑盈盈的望向他，而张湛的笑多少有些故意迎合她的意思。
“很好。”
张湛知道江予枫还想让他说点其他的，他故意又接着说。
“木书架打的不错，桌案长度刚好。”
“书架是我跑了好多地方，找了好多木匠才挑好的，累死我了。”
“辛苦了，江少爷。”
张湛此语带着几分戏谑，却又不失真挚。
他很少调笑江予枫，所以江予枫也不计较他话语多少，反而兴奋地拽着张湛的袖子。
“走走走，去看看其他的。”
她迫不及待的邀请张湛，张湛心中莫名钻引出一种酸涩。
看完了其余的四间房，这种酸涩愈发强烈，被他一点一点的按下水面。
天幕降临，由于屋内没有备灯烛，他们看完屋子后天就黑了，只能赶紧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格外兴奋，当然不仅是因为向张湛揭露了掩藏已久的惊喜，更因为这还是入京以来第一次她与张湛一同夜出。
五元巷出来是藕荷街，藕荷街走到街口，前面就是泗水河，到了晚上，泗水河两岸便摆起了夜市，都是卖些百姓做的巧玩意儿，江予枫在谷原时就爱往这些摊子前凑，她虽然不买，但总会瞧瞧摸摸这些新奇的东西。
张湛自是随着她放慢了步子，六步街由于沿着泗水河，街道修的宽敞，两辆马车都可以并行通过，一到晚上摊子摆起来，人就挤满了。
张湛避身紧跟住江予枫，二人走走停停，穿梭在人群中。
恰好二人的身影撞入了他的眼中。
殿试过后，许多学子理应拜见主考官，奉其为师，但前些日子为了避嫌，他今日才去右相府上拜见，一阵寒暄后，下人进来说大小姐在门口等了良久，右相便随口提了一句，让郁松年带着朱澄昱出去逛逛。
泗水河畔的夜市街烟火霓虹，除了青楼画舫，这里便是京城里晚间最热闹最接地气的好去处，小摊贩卖的也都是奇巧的小玩意，郁松年以为朱澄昱会喜欢这儿。
下了马车，侍女留在车上，他们进了街口，便顺着人流自觉的往里走，朱澄昱不喜人多的地方，可帽纱下她仍保持着温婉端庄的笑，一丝也不松懈。
二人之间的话题总是朱澄昱挑起，郁松年也正经的答着。
夜市繁闹，人间烟火总能令人想起那些美好的回忆。
说话间，他瞥见了熟悉的身型背影。
“郁哥哥，你觉得哪个好看啊?”
行人穿梭，几人层叠之间，便不见了，他回头继续答她。
“都可以。”
朱澄昱指着两个小狗模样的木雕，朝摊主说了声，“都要了。”
她的眼光下意识的流转在他身上，他在找什么?
江予枫看到一个卖小狗的摊子，她回头拉着张湛的袖子，窜进人群中。
摊前聚了很多小孩，江予枫也不知羞，别过那几个小孩站在了摊前，她忍不住下手要摸那只胖乎乎的小白狗，小狗热情的往前排的小孩手上凑。
张湛立刻扯住了她的袖子，将她拉离了摊位，“别摸。”
“为什么?”
几个小孩趁时又挤到了前面，嘟着嘴瞪了江予枫两眼。
“张宽小时候摸狗，变成了赖皮狗，病了半年才好。”
张湛侧身小声于她说着，他顺扫向远处，穿过人群，一眼便对上了，郁松年！
“啊！真的假的！”
她惊的抬眼看张湛，“张湛你在看什么?”
江予枫随转了眼，也看到了他。
他身侧似还站了一人，白色帽纱露出了一角，人流相隔，朱澄昱看时，已经被人墙堵住了。
“郁哥哥，好了。”
他点点头，抬步要随她进入人流。
“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睫毛微颤，眼中的柔光暗淡了一刹，即使隔着纱幕，即使郁松年没有看她，她嘴角的浅笑依旧从容有礼。
郁松年余光顾及着熟悉的二人，自然没有察觉朱澄昱是故意打断。
“郁松年也在这儿！”
江予枫眼前一亮，作势要去找他。
幸亏行人穿梭，挡住了她的路，张湛才来得及拉住她。
“他不方便。”
“怎得不方便。”
她疑惑问起，又跃过人群看清了他身旁还有一女子。
江予枫在会馆里的这些时日，跟小二聊熟后，京城那些名门贵族之间关系网她大概也捋的七七八八。
郁松年在两年前回京后，他与朱家小姐的婚事就定下，她猜测郁松年当时走那么急可能有这件事的缘故。
“那是不是朱家小姐。”
“应是。”
“哎！我看那日贡院前的美人就是她。”
“嗯。”
张湛紧紧的追随着二人的背影。
“美人这么好看啊?”
张湛立刻偏头，他又故意偏身，半侧身子遮住了她。
“不要胡闹。”
灯火阑珊，人间繁闹，然吾目之所及，唯见伊人独立。
鸦睫纤长，他低头看她，眉头轻蹙，目光之中，如春水般盈盈，满溢着她不可知又不可察的深深情意，仿佛世间万物皆已逝，只余她一人。
朱澄昱扶了下帷帽，顺带着偏看了一眼，可惜她还是没看到是谁。
张湛有意无意的挡住了江予枫，郁松年惊的回过神来。
江予枫的脸不能被朱澄昱看见，不能被他身边人认识，江予枫身世复杂，他已身处污泥之中，不能再牵扯上江予枫。
江予枫眨巴着眼，“生气啦？”
张湛忽的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的绷紧了神情，他冷冷的答她，“没有。”
江予枫仰头，仔仔细细的盯看了一遍张湛的脸，语气正常，脸也正常，鉴定完毕，没有生气！
“那咱们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张湛故意拖慢了步子，快到街口时，眼见一辆马车刚走，他才加快了步子。
江予枫今日心中总觉得张湛似乎在生气，可每当她仔细观察时，又觉得自己或许是感觉错了。她心中嘀嘀咕咕了一路，觉得可能是自己这几日心事重重，心神过度敏感了。
她心中想着事自然也就忽略了张湛的步子忽快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