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炊烟袅袅,人声渐杂。
沈清濯倚着窗,不知在看什么。
宁扶澜随手扯下挂在木雕屏风上的披风为她披上,“早间风凉,小心身子。”
沈清濯垂暮拢了拢素色的披风,“是不是很奇怪。”
本以为来了豫州后便是尔虞我诈、刀光剑影,眼下几日过去依旧风平浪静。祁湛又一改往日作风半点不与他们商讨一连消失几日,说不奇怪是假的。
沈清濯回眸,徐徐微风擦着她吹响宁扶澜
恐怕还不只是奇怪。
“好好珍惜吧,静不了几日。”
只看是谁先坐不住了。
是祁湛,还是那位公子?
宁扶澜顺着沈清濯先前的方向向窗外望去,远远的就瞧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朝客栈的方向赶。
“走吧。”
正巧店小二刚为他们上好菜祁湛就进了门,他于客栈大厅内粗略一扫便轻而易举的寻得两人的身影往他们这边走来。
桌上刚好摆了三副碗筷。
祁湛眉心微皱,很快就恢复如常撩袍入座,月白色的锦袍上还带着晨间霜露的些许寒气。
祁湛若无其事的开口,“初至豫州沈小姐可还习惯?”
沈清濯垂着眸没看他,“祁大人怕不是忘了,我祖籍颍州。”
颍州与豫州离的极近,莫说是地形气候就连其吃食风俗都如出一辙,她可不必花时间去习惯什么。
祁湛如此一问多少有些没话找话了。
祁湛干笑两声,“是我唐突了。”
“我看祁大人还是先说正事吧。”
“这两日祁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可是有什么发现?”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你。”祁湛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纸上画有一个特殊的花纹。
五瓣琼花纹,是皇家私产的标记。
“我在许多店家中都发现了这个标记,想来这其中定然大有深意。”
沈清濯按住一旁想要开口的宁扶澜,似是被祁湛说的话所吸引,“那祁大人打算如何?”
以祁湛的脑子自然不会毫无心肺在如此人多眼杂的客栈中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如此只有一个可能——引蛇出洞。
看来那位公子是太沉的住气了,祁湛这几日毫无任何进展逼的他只能出此下策。
沈清濯能如此之快的反应过来又按住宁扶澜就连祁湛都有几分意外,他面上不显,“不如先从一家入手。”
这时宁扶澜也看出祁湛的意图,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大人以为我们应当从哪一家入手?”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若是刑部那些个酒囊饭袋也能同他们二人一般就好了!
祁湛一手挽住袖袍,一手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随即拂手拭去只余片水渍。
三人眼神轮转,只有他们才知道方才这桌子上写的到底是什么?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客栈中人面色各异。
恐怕这顿饭也就他们还能吃的下去了。
祁湛的这步棋走的这步棋最高明之处在于先发制人,就算他们有所怀疑或是已然看破都无所谓。
只要他们想去探究,去证明他们的怀疑就必须有所动作那这步棋也就成了。
三人洋装一副要有大事要密谋一般快速吃完饭上楼。
祁湛向沈清濯道谢,“多亏了沈小姐反应迅速才让我的计划有可行之地。”
“不敢,我是怕一不小心性差踏错小命不保。”
祁湛这一计高明却也是兵行险着,自他们一来到豫州就在他人的眼皮底字下活动,一眼一行都被看在眼里,这里天高皇帝远他们又一手遮天,万一连戏都不愿做几个人抬刀乱砍一通可不就是小命不保了!
“通宝布庄这条线废了?”
祁湛无缘无故消失几日只有可能是想要用他们来掩人耳目,独自一人去查通宝布庄这条线。现在灰溜溜的回来,也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都没查到。
祁湛笑着摇头,“说来惭愧我以为这桩案子会成为我的投名状,没想到竟将我逼到了这种地步。”
先是被遇水匪后又被下,后又遇临尧城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却无能为力,见离州暗祸只得绕行,遇颖州水匪只能束手就擒。
再到现在明明都到了豫州却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查不出来。
他应是最无用的鉴云御史了吧!
沈清濯颇感赞同,“上一任鉴云御史可是我爹,你于他比的确逊色不少。”
祁湛一默,沈其章的威名谁人不知,想当年沈其章受皇命持鉴云令监察四方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莫说是地方忠臣,就连皇亲国戚他也照抓不误。
“手持鉴云,如圣上亲临。”这句话也是先帝放给沈其章的权力。
那时才能真正称得上“鉴云”二字。
可再怎么受宠信的忠臣到最后不还是贪墨国库、中饱私囊,落得个挫骨扬灰的下场。
这个时候聊沈其章多少有些不妥,祁湛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好在宁扶澜还有几分眼力见儿,看两人间的气氛不对及时岔开话题,“......我们到底去哪?”
方才在桌子上祁湛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写。
沈清濯垂着眸,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
“自然是哪里反应最大我们就去哪里。”
得到他们一行人打算亲自去店铺的消息自然各家都会有所准备,谁的反应最大他那里的东西最多。
沈清濯的声音凉薄,“刀在你我之手,该怕的是他们。”
宁扶澜突然后颈一凉,抬手摸了摸脖子。
都说江南四时温暖、气候宜人,真到了才知夜间的风有多凉。
最知夜间风凉的自然当属宁扶澜。
黑色的夜行衣将要于夜色都融为一体,宁扶澜的动作很快,他的身体好像没有重量一般飞入一间房中。
“没让她察觉吧?”
宁扶澜扯下遮面的黑布,“大人放心,我动作很轻就算她耳目再怎么清明也察觉不出。”
眼前之人点了点头,笑意融在了对他的称赞中,“不亏时宁家刀法传人,果然有本事。”
这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宁扶澜可能还会有几分得意,从他口中说出来宁扶澜只想笑。
当然,宁扶澜没有笑出来。
“大人今夜找我可是有何要事?”
“我要你好好盯着沈清濯。”
“大人,我现在不就是在盯着她?”
男人摇头,“不一样,这一次我要你寸步不离的盯着她,一旦发现沈清濯有任何不对立马就地正法。若她有任何反抗......”
男人紧紧盯着宁扶澜的眼睛,从前的温润早已消失唯剩狠辣,“杀之。”
不得不说在敏锐上他同沈清濯可谓是旗鼓相当,在狠辣上沈清濯是否会逊他一筹呢?
宁扶澜向男人抱拳,垂眸道,“是。”
“宁扶澜,别心软啊!”
宁扶澜应声,”大人放心她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对她收下留情。”
感情这种东西向来虚无缥缈,唯有利益才是永恒。
三日后,是夜。
三人赶在宵禁前离开客栈,街上人影渐少,大多都形色匆匆赶着回家。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家名为聚宝的钱庄,钱庄关门灭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祁湛身形灵巧,踩着墙脚随意堆放的旧木轻而易举的就翻上墙头,他向下面的沈清濯伸手意图助她一臂之力。
祁湛的这一动作沈清濯多少有些意外,她不动声色的看了宁扶澜一眼,上前一步握上祁湛的手。
临到他要跳下墙头,祁湛站在下面仰面看沈清濯,“需要帮忙吗,沈小姐?”
沈清濯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祁大人,我还没娇弱到这种地步。”
说着她飞身跳下墙头,果然人就是不能逞强,眼睁睁着就见沈清濯身形一偏。
宁扶澜眼疾手快扶住马上就要跌倒的沈清濯。
宁扶澜的声音混杂在鼓声中,“没事吧?”
“无碍。”
闭门鼓响,宵禁已至。
“宵禁了,我们开始吧。”
天下商贾,行商走货最缺不了的就是银钱,然铜钱银两太过繁重不便携带自先帝时起江南一带便开始有了银票。
银票易于携带,将钱存起来又可享利钱庄自然兴起。
随着这么长时间的发展,钱庄集存款,放款,汇兑于一身,甚至江南的有些钱庄还有贷款等业务。
其中各家账目名册混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钱庄开始查再好不过。
但他们今日可不只是来查账册这么简单。
账房的门被宁扶澜一刀劈开。
沈清濯随意翻了翻账册,不出所料半点问题都没有。
做的真干净。
可还是小瞧了他们了!
祁湛将账册展开于书案之上,宁扶澜为其研墨。
沈清濯撩袍入座,不多时沈清濯落笔,与账册上的笔迹别无二致。
少时沈清濯常常自诩天才,学什么都快又精力旺盛在学堂是一刻也坐不住,常常偷溜去市井街坊,甚至流连于烟柳花巷学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模仿他人的笔迹便是其中之一,没想到竟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他们根本不是来找什么线索的,是给他们造罪证。
烛光汨影婆娑,映照着沈清濯白皙而修长的手,很快一页漏洞百出,涉及敏感产业的账目出现在空白的账册上。
“好了,明天一早叫人来查便是。”
祁湛伸手还未接住账册,烛影勿而一乱。
宁扶澜的刀己然拔出来了。
“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