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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如斯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被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转头看向身边。
另一半的床空荡荡的，陈思华已经离开了。对哦，他是要上班的。
眼前的事物有些模糊，他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没有睡醒，于是穿好了睡衣下床，走到厨房里打算喝一点水。
水壶里昨晚烧的水已经凉透了，喝起来甚至有一点冰舌头。纪如斯吐着舌头吸了口气，用手背抹掉嘴角的水渍，温暖的脸颊让他忍不住多贴了一会儿。
他的大脑依旧很迟钝，被冷空气一激，他浑身都变得难受了起来。尤其是他的头部，昏昏沉沉的，还有一种熟悉的钝痛，像正在被什么东西敲打着脑干一样。
为什么他的脸这么热啊？
纪如斯缓慢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终于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好像太热了一点，真的好热。
他放下水杯，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又贴住额头感受了一会儿，反复确认了几遍之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也对，他昨天吹了风着了凉，不发烧才奇怪呢，他怎么没想到这件事呢。虽然顾铭把衣服给他了，但还是吹到了风。
发烧啊，很麻烦的。
纪如斯叹了口气，熟练地找了两粒退烧药就着凉水咽了下去，然后用电子体温计大概测了一下温度，38摄氏度。
这个温度要去医院。
唔，在此之前先给陈思华发个消息吧，告诉他他要上医院这件事情。
纪如斯拿出手机，突然觉得有点冷，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于是他缩回床上，点开微信，强打起精神打了两行字，然后点击发送消息。
「我发烧了，要去医院。」
头疼一阵一阵的，这种时候柔软的床铺总是会显得比平时更有魅力，纪如斯很难抵抗住诱惑，忍不住躺到枕头上，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眯一会儿再打车去医院吧，反正已经吃了药了......
说不定一觉醒过来，烧就退了呢......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意识逐渐涣散，没过多久就被梦貘捕获，陷入了黑沉的睡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纪如斯被一阵钻心的凉意激醒，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感觉有什么液体正在顺着血管进入他的身体。刺目的白光令他晃了一下神，他下意识就要抬起手去遮挡，然而一个人用力地按住了他的右手，急切地说道:“别动！”
那声音很熟悉，但是纪如斯一时间想不出这个人是谁，本能地只想要挣脱他。
“别动......乖......听话.......”那个人放轻了声音，摸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地安抚他，耐心地劝哄道:“你生病了，要挂水才能好，所以你的手不能动......”
纪如斯想起来了，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方岚竹？”他疑惑地说道。
“是我，你终于醒了。”方岚竹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心里装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如释重负地说道:“烧退了，真是太好了。”
纪如斯迟钝地开始打量周边的环境，但其实看一眼就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这里是医院的输液室，你高烧晕倒在家里，还好我发现得及时。”方岚竹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犹嫌不够，忍不住多说了他几句，“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还喜欢熬夜，熬夜就算了，发烧了也不知道去医院，竟然躺在床上睡着了！你知道高烧有多危险吗？要是没人发现，你打算在床上躺一天吗？你那个男朋友呢？为什么没有在家里照顾你？如果是从早上就开始发烧的话，应该能发现的才对......”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一开始还在怪纪如斯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后面就全在说陈思华了，话里话外都是他不负责没有尽到男友的义务之类。
纪如斯听着听着，有些意外地想:原来方岚竹也挺唠叨的，好像他爸一样。
不过这话不能对他说，反正他听完肯定会说我才不想当你爸爸之类的话。
“所以说那个小鬼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得打电话给他好好问候一下他是怎么做你的男朋友的！”
闻言纪如斯幽幽地看着他说道:“你是我爸吗？”
“什么？我们同岁吧！谁要当你的爸爸！”方岚竹想也不想就反驳道。
“那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的男朋友？”纪如斯加重了“我的”的读音，“和你没关系吧？”
“......”方岚竹一时语塞，看着他想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话，“......教授他前辈的经验......不可以吗？”
“......你觉得可以吗？”纪如斯对他越界的行为感到无语，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立刻狐疑地问道:“说起来你为什么知道我生病了？你是怎么进门的？你在我家里安装了监控？难道说你把大门砸了？”
见他越说越离谱，方岚竹连忙阻止他，忍不住问道:“我现在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变态还是暴力狂？我怎么可能砸你的门？”
“那就是你安监控了。”
“......真没有。”方岚竹露出投降的无奈表情，拿出手机展示给他看，“你给我发了消息，说你发烧了，我才火急火燎地来找你，敲了半天门你都没反应，打电话也不接，我就知道肯定出事了。我连忙联系了高清义，他告诉了我你平时放备用钥匙的位置，我才能把门打开送你到医院。”
“我给你发消息了？可是我明明......”说着如斯慢慢闭上了嘴，他想起来了，虽然当时头疼得要死，脑子里也想着要给陈思华发消息，可是他的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擅自点开了方岚竹的聊天框，给他发了消息。
这完全是本能反应，和条件反射一样。
方岚竹冷哼了一声，接下他的话，“明明打算给其他男人发消息的，是吗？”
这句话有多拈酸吃醋，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纪如斯正在为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感到吃惊，并且打算从今天起认真改掉这个坏毛病，完全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还是要告诉陈思华一声。他想到了这件事情，开始四处寻找自己的手机。
方岚竹见他低头左右看了一下，从自己手边拿起他的手机递给他说道:“喏，手机。”
“啊，谢谢，我正要找这个。”
纪如斯用指纹解锁屏幕，点开和陈思华的聊天框。
方岚竹一直用余光紧盯着他的手机屏幕，见状又忍不住说道:“一醒过来就急着找你的男朋友？你们感情就这么好？”
纪如斯不理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直接打电话过去，但是想到他们昨晚刚吵了架，或许现在思华还在生他的气，要不还是算了，反正也是小病，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想他就直接打电话啊。”纪如斯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犹豫不决又落寞的表情落在方岚竹的眼里有多么刺眼，方岚竹当然不想看到自己喜欢的男人惦记其他人的样子，可他更不忍心他因此而难过。
“不了，他挺忙的。”纪如斯随便找了个借口，不想让他知道他们吵架的事情。他放下手机看向纪如斯，客气道:“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方岚竹听到这话，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一定要跟我这样讲话吗？又客套又疏离，至于吗？”
“毕竟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纪如斯道。
“纪如斯！”方岚竹被他轻描淡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忍不住低声压抑地吼道:“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吗？！有了新人，就可以把过去遗忘得这么彻底么？你凭什么——”
凭什么否定我们的过去？否定我们、否定我！
他想要这样质问他，可一接触到纪如斯的目光，所有想要说的话就完全说不出口了。
这是什么眼神？
他忍不住想到，为什么纪如斯要用这种目光看着他？
并不如想象中的冷漠，反而有一种隔岸观火的冷静，那是一种包容和理解的目光。他清澈的眼睛里有着透彻的了然以及觉悟，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方岚竹面目全非的脸，接着，纪如斯微微抿起嘴唇，眉尖轻蹙，竟是露出了一个怜悯的表情。
他突然很同情现在的方岚竹，明明没有刻意地卖惨，他只是在愤怒，在表达自己的痛苦，却如同一个身陷囹圄的囚犯，永无翻身之日那般，永远背负着过往的沉重枷锁。
方岚竹像被刺激到了一样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他举起颤抖的手，弯下腰，遮盖在纪如斯的双眼之上，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医院座椅的扶手，咬着牙对纪如斯说道:“别那样看着我，求你。”
求你了，唯独不要在这种时候——用这种好像置身事外一样的目光——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