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君推开小剧场的门，探头进来，怯生生的喊了一句。
“你好……”
舞台上，两名男演员正在你来我往的过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身上。
柯景洪手里的剧本卷成纸筒，咚咚瞧着前面椅子的靠背，眉头越皱越紧。舞台上两名男演员你一下我一下，动作有气无力，招式毫无美观。
下一刻，他大声打断两人的动作。
“停停停停停——！”
毛毛和莫枫停了下来，对视一眼，心道又要开始了。
才这么想，舞台下面的柯景洪立刻化身喷火龙。
“看看你们演的什么玩意儿！你们是在殊死搏斗，软绵绵的拳头是打算拍蚊子还是拍苍蝇？！”
“再看看你们的动作，王八拳都比你们打的好看！说过了招式要干净利落，要用套招——套招——！你们的套招呢！？观众不是来看醉汉打架，你扯我衣领，我拽你皮带有什么观赏性！”
“打戏也要有美感！打戏的美感从哪里来还要我再强调一次吗？！力量——！节奏——！恰到好处的招式设计！根据剧情需要呈现给观众，激烈的，让人热血沸腾的，生死之际的奋力一搏——！”
“……”
好…好可怕……
云时君在柯景洪的咆哮声中，把脑袋缩回去半个。
红晓注意到门开了，瞧见躲在门后，眨巴着眼睛明显有了退意的姑娘，推了推柯景洪。
“柯导别忙着喷火了，我们的云雀要被你吓跑了。”
“嗯——！”柯景洪猝然回首，脸上骇人的表情都来不及收。
云时君“簌”地一下，整个人都躲到门后。
柯景洪：“……”
红晓眼角一抽，不禁怀疑起柯景洪的眼光。
——这姑娘跟个兔子似的，能演好云雀这个角色吗？
“云时君，你站外面干嘛呢？还不快进来。”柯景洪若无其事道。
云时君脚步踌躇，鞋底好像糊了胶水，一步一挪，不情不愿的走进来。
“柯导，我没演过戏……”她先打了个预防针。
柯景洪平时很好说话，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会化身炮仗，一点就着。
云时君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比她读书时的班主任还要凶。
柯景洪把剧本递过去。
说是剧本，其实就是几页手写复印的文工团信笺纸。
“我找你来演的这个角色是个舞女，你先看一下剧本。”
云时君翻开剧本第一页，上面写着角色表，舞女云雀就是她要演的角色。
“舞女云雀，用四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风情万种。尤其是跳舞时的她，就像散发着浓郁芬芳的玫瑰，让人沉醉让人着迷。”
柯景洪言简意赅：“我需要你跳一支极具魅力的舞。”
这就相当于命题作文。
心里的犹豫迟疑褪去，只要和舞蹈相关，云时君都愿意尝试。
“好，我试试。”
柯景洪本来就很喜欢云时君跳舞时所展现出来的情感表达，现在更喜欢她这种不说废话直接干的超强行动力。
“那边有录音机，云雀跳舞的音乐磁带就放在录音机旁边，你可以先听音乐找下感觉。”
柯景洪指了指小剧场左侧窗户边。
窗边有个小矮桌，上面有一台双喇叭录音机，旁边放了一摞磁带。
……
他们说话时，戏剧组的其他演员纷纷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柯景洪特地从舞蹈队找的外援。
在众人眼中，云时君穿着简单，文工团的文化衫，黑色蓝边的健美裤，白色回力帆布鞋。满头秀发用皮筋在后脑勺随便扎了个球，几屡发丝垂落，显得她的脖子格外纤长。
她没有化妆，五官清秀，皮肤白皙，尤其是那双眼睛，圆溜溜的，很可爱。
舞台上，毛毛低声问莫枫：“她演云雀？”声音里带着不满。
莫枫没吭声，皱着眉显然也很不解。
吩咐完云时君，柯景洪吆喝毛毛和莫枫继续对招。
台下，红晓等人凑到一起小声嘀咕。
“晓儿，我觉得老柯得去配副眼镜了，他咋看出来这姑娘能演云雀的？”
“要我说老柯是老眼昏花了，你们瞅瞅，她哪点能和云雀搭上边啊！”
“还不如晓儿来演呢！”
红晓淡淡扫了眼正翻着剧本的云时君，阳光透过玻璃刚好落在她身上，头上像是带了个兔毛发箍，毛茸茸的。
她心里怀疑，嘴上却说：“先看看再说。万一老柯的眼光一如既往的犀利独到……”
“不可能！”最开头说话的女演员，万念春坚决道：“就她这形象，这气质，我看最多只能演个大傻妞。”
红晓挑眉微笑，手指朝他们勾了勾。
“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我赌她能演。如果我赢了，你就请组里所有人去禄飨宴搓一顿。”她决定信柯景洪。
“好狠的心，禄飨宴吃一顿我半个月工资没了。”万念春一咬牙，“不过我跟你赌了，她演不出来的话，你请我们去吃禄飨宴。”
其他人乐得她们打赌，不管输赢都有免费的大餐。
于是一群人不看舞台上对招的毛毛和莫枫，不看咆哮的柯景洪，齐刷刷转头，看蹲在窗边看剧本的云时君。
云时君顿觉芒刺在背，转头一看。
台上两人打的火热朝天，台下柯景洪唾沫横飞，其他演员望天看地，嘴里念念有词，都在背台词。
“奇怪……”
她回过头，又继续看剧本。
文工团交流赛的戏剧类比赛分为话剧小品类，歌舞剧类，戏曲类。他们参加的是话剧小品类比赛。
《探密》，是一出多幕话剧。
讲述了抗战时期，组织暗探伪装身份潜伏在有身份有地位的叛贼身边。组织内部得知敌人有一次秘密行动，为了获取秘密行动的相关情报，暗探接近叛贼的红颜知己，摸清叛贼近几日的行程。趁叛贼不在时潜伏他的府邸，偷取机密文件。
关键时刻，叛贼去而复返，暗探身份被识破，双方展开殊死搏斗，暗探没有拿到机密文件，艰难脱险。
但其实在暗探和叛贼打斗时，叛贼的红颜知己取得机密文件，并安全送到上级手上——原来红颜知己早就被暗探策反成为他们的人。
最终他们成功阻止敌人阴谋，并将叛贼活捉。
《探密》着重描写暗探和叛贼之间你来我往的智斗，红颜知己就是舞女云雀，她出场并不多，台词也只有几句，最重要的一幕戏就是出场时的跳舞戏。
这场跳舞戏要做到“一舞倾城”的效果，让心狠手辣的叛贼都为之倾倒。
看完剧本，云时君脑海里已经有一点模糊的概念。
柯景洪选《诚实的眼睛》作为云雀出场时跳舞的曲子，这首歌她听过，娓娓道来的歌声抒情感人。
用这首曲子跳“一舞倾城”……云时君一头撞在矮桌上。
“我就说不行吧，这首曲子压根儿就排不出一舞倾城的舞蹈来。”万念春扬眉笑道，仿佛已经看见禄飨宴的招牌菜对她招手。
红晓很淡定，“急什么，等她上台跳一个再说。”
“我不急，我怕你急～”万念春眼尾一瞟，“啊，站起来了。”
云时君起身，闭着眼幻想场景，笙歌燕舞的娱乐会所，在众人拥簇下迈进大厅的社会名流，舞台上翩翩起舞的身影。
在那样的声色场所里，云雀用什么吸引阅人无数，有头有脸的叛贼。
那必然是和常年混迹娱乐会所的人散发出来的风尘气质，截然不同的特质。
云时君刚想试试动作，被“垃圾”打戏气的不轻的柯景洪大声喊换人。
“你们俩下来！云时君，剧本有没有看完？跳舞的曲子有没有听？”
“看完了，听过了。”云时君老实回答。
“你上台跳一个，不用思考具体动作怎么排，先跟着感觉走。”柯景洪啪啪敲椅子，
“音乐准备——”
云时君半边文化衫拢进裤子，半边耷拉在外面，额头上还有点刚刚磕桌子的红印，越看越觉得她呆。
“啊？现在吗？”
柯景洪头发被自己抓得乱糟糟，指着舞台说：“就现在，快上去救救我的眼睛。”
这话一出，不止下面打赌的几个人，被骂了一下午，灰头土脸下台的毛毛和莫枫也愣了。
老柯就这么相信这姑娘？！
毛毛一屁股坐到观众席最中间的位置，二郎腿一翘，颇不服气道：“我倒要看看怎么个救法！”
莫枫默默坐到他旁边，作为大反派的饰演者，舞女云雀的戏份基本都是和他的对手戏。
他们之间的戏剧张力用两个字概括就是——暧昧。
看这姑娘的样子，哪里暧昧的起来！
“行吧……”云时君小跑着上了舞台，后脑勺的丸子一颠一颠。
“……”红晓沉默。
她是不是不该相信柯景洪的判断。
“放音乐——”柯景洪用剧本当喇叭。
小剧场的录音机效果不错，没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诚实的眼睛》前奏响起，舞台上有些瘦弱的身影随着旋律慢慢舞动。
她挑眉，媚眼如丝。眼眸深处却透着不一样的清澈。
她扭腰，风情万种。却仿佛不染一丝尘埃。
她笑靥如花，却不带任何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