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界关闭后，众人没急着启程去万药谷，继续在这里过了一夜。
裴瑾晞顶开窗户，看着窗下熙攘的街市。
各门派的弟子借此机会换了私服在街上嬉笑耍闹，分不出是哪个门派。
看着这些尽力打扮的年轻男女，裴瑾晞忽而想，程澈八年没穿过一件好衣服。
在魔界时，程澈总是捡人家扔掉的衣服回来改改穿，给他则买新的，在妄恨县最好一件还是衙门的公服。
很多次，裴瑾晞从程澈微薄的月俸和打零工的钱里攒出一笔费用给程澈，让他买身衣服，可到最后总是换了两颗青菜回来。
直到一次程澈的衣服实在乏得没法穿了，见程澈在月光下改着一件捡回来的罩衫，裴瑾晞干脆亲自出门给他买了套结实的麻布衣服。
那是程澈在魔界最好的一套衣服，他很珍惜，可穿了洗洗了穿，最后也是洗到发白透明，回到人界后，从龙首山回九州云崖那一路，更是彻底破破烂烂了。
在九州云崖也是从库房挑了两套成衣给他换着穿，大小都不是非常合适。
同去异界流浪一遭，九方宸回来身上还是体面昂贵的锦衣，一想程澈回来的样子，裴瑾晞心脏忽然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不行！他要给程澈买衣服！
能来无尘界附近开铺子的都是有点知名度的商家，很多平常难得一见的东西都会出现在这里，东西的品质也很高，当然价格也牛得很。
裴瑾晞不在乎价格，在人界他有钱，一个铜板掰成两半都舍不得花的日子他过够了，他就想花钱，尤其是给程澈花钱。
但光给程澈买很奇怪啊，带上陆世一起吧。
陆世和隋膺在一间房，罢了，自己弟子和自己弟弟的弟子没什么区别，隋膺也带上。
可带了对隋膺最后剩下那个……
啧，要是单落下那一个裴瑾疏肯定不高兴。
算了，不差那几个钱。
裴瑾晞推开程澈房间的门时，师兄弟四个人正趴在地上摇骰子。
这游戏在九州云崖是严令禁止的，若被发现私下摇骰子定是重罚，可在外却不管。
话虽这么说，可被裴瑾晞看见了四人都没由来的心虚。
裴瑾晞俯视着他们，视线在每个人身上游走了一遍，开口道：“你们四个，跟我来。”
本来在龙首山时他对楚昀热衷打扮九方宸很不理解，现下忽然就感受到了楚昀的乐趣。
“试试这个。”黑底华绸，用更亮的黑线绣的底纹在灯火下出现粼粼之状，奢华低调又利落的黑衣比量在程澈身上。
“你穿这个。”月白纱衣递给了陆世。
“你穿。”绿金织锦的衣服扔在了隋膺身上。
黑色的袖子，前后身是橘色的底，配色大胆跳脱，绣工夸张，裴瑾晞看了看这套衣服，丢在了九方宸头上。
九方宸：“……”
九方宸拿着衣服走了，又有人在裴瑾晞余光中一现。
裴瑾晞本能地做出了选择，拿了套水银色的衣服给了过去，却在看见裴瑾疏笑看他的表情时停住了。
裴瑾疏洗完澡后想找九方宸和隋膺带他们去吃点东西，听说裴瑾晞带着四个弟子出门了，便找了过来，一进来就看见他哥兴致勃勃地挑衣服，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不过显然被撞见后他哥有些尴尬，于是裴瑾疏主动指指自己：“我穿？”
裴瑾晞沉默了一下，果断道：“穿！”
裴瑾疏：“好的。”
九州云崖的好看仙尊领着他们好看的弟子在买衣服，这可真是一道好看的风景。
不一会儿，很多人集中到了店门口去看，也有被吸引着进店内买衣服的，给老板高兴坏了。
虽然一般人不敢去打扰裴瑾晞，但总有人不是一般人。
楚昀走进店里看了看五个试衣服的人，目光停在了九方宸身上，那夸张的橘黑配色在他身上格外好看。
不错，九方宸就穿这样的好看！
“弘璧仙尊眼光果然好。”楚昀由衷地夸赞。
裴瑾晞看着一身黑衣料峭的程澈，毫不客气道：“确实。”
程澈没自己买过衣服，九州云崖给他的衣服都是浅色的，他小时俊秀大了清冷，众人也都觉得他适合浅色。
可程澈在妄恨县的公服是黑色的，胸前有暗金纹样，腰身被深紫色的宽腰带收紧，勾勒出他劲瘦明快的轮廓，衬的那清俊的眉目凌厉起来，裴瑾晞觉得别有风致。
楚昀按捺不住，向裴瑾晞请示：“我能和你一起选吗？”
末了他又补充道：“我出钱。”
裴瑾晞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给人挑衣服挺费脑子，楚昀审美不错，他乐得来个帮手。
那一晚，师兄弟四个加上裴瑾疏，第一次有了试衣服会不会累死的疑问。
从一个衣服店走到另一个衣服店，从一件衣服试到另一件衣服。
九方宸一开始还数自己试了几件衣服，到三十多件的时候他放弃了，后来他觉得自己试了没有上百也有九十九。
终于，九方宸拉住裴瑾疏的袖子，苦苦哀求：“师尊，快让师伯停下吧，你看樱樱子，他裤带都系不上了。”
一旁的隋膺眼神发直，提着裤子已经在原地站了半天。
“忍忍吧，我也没办法。”裴瑾疏叹了口气，他系腰封的手都在发抖。
一开始他还觉得他哥带着四个二十多岁的徒弟买衣服，这番景象着实有趣，还自己主动投身其中，现在看来纯纯作茧自缚。
那两片装饰的金属扣他扣了两下没扣上，正在心累的时候，一双比他的手还要白皙的手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手背，才拿过他手上的两片锁扣，轻巧地扣上了。
接着那双手整了整他的腰封，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他腰上留恋着，迟迟没有离开。
裴瑾疏低着头，看着那双在他腰间不太规矩的手，耳根慢慢烫了起来，就在他觉得那热度要往脸上蔓延时，忽然又出现了一只手，抓住了在他腰间作乱的一只手的手腕。
一时间，裴瑾疏和九方宸两人皆是呼吸一滞，都有些紧张起来。
九方宸顺着抓住他的那手抬眼望去，只见隋膺一脸憔悴，另一只手拿着一条腰带，虚弱道：“也，也帮我系上，我实在不行了。”
九方宸：“……”
裴瑾疏：“……”
“我真是服了你了。”九方宸认命的接过隋膺的腰带，帮他系了起来。
隋膺仰天深吸一口气，继而一头栽倒在他的肩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九方宸三下五除二系好腰带，绝望而平静道：“不知道，一起试死在这里吧。”
好不容易逛完了所有的衣服铺子，花了不少钱但非常快乐的楚昀告辞离开了。
除了九方宸，另外四个人也让他很满意，而且他和裴瑾晞的审美很契合，这钱花的心满意足。
看着四个快虚脱的弟子，裴瑾疏道：“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裴瑾晞没什么意见，他想办的事已经办完了。
裴瑾疏问他们四个：“你们想吃什么？”
陆世看向九方宸和程澈：“你们两个选吧。”
九方宸虚弱地撑着程澈的胳膊，“师弟选，我吃什么都行。”
程澈想了想：“吃饺子可以吗？”
裴瑾疏笑道：“当然可以，去北边那家铺子吧，他们做的水饺好吃。”
众人点点头，去往了裴瑾疏说的那家饺子铺。
他们也没去要什么包间，找了张露天的桌子，刚一落座，老板就喜笑颜开地亲自凑了过来，“贵客们吃什么？”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物，想必不过一会儿自己这铺子就要爆满。
裴瑾疏：“饺子每样来一盘吧，再看着给我们上几个凉菜。”
老板：“好嘞！”
上菜前，老板拿了一壶酒过来，笑眯眯道：“这是小店自酿的鲜花酒，名为玫瑰仙，送给仙尊们尝尝。”
裴瑾疏看了看那白瓷壶，道：“无功不受禄，这酒我们买了。”
“仙尊这是哪里的话，当年您二位在龙首山力挽狂澜，天下都受了二位的恩惠，小酒一壶，也不值钱，仙尊们酒收下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瑾疏便谢了老板，接过了酒壶。
老板走前特意叮嘱，这酒一定要一杯一饮而尽，方能体味其中滋味
裴瑾疏转眼见四个弟子都好奇地盯着那壶酒，显然被玫瑰仙这个名字吸引了，于是挑眉道：“都尝尝吧。”
“你带弟子喝酒合适吗？”裴瑾晞斜看他一眼。
裴瑾疏倒是笑了，“都二十多岁啦，再说鲜花酒肯定不怎么不醉人。”
那老板虽然嘴上说的是答谢两位仙尊，但上的还是六个杯子。
裴瑾疏正要倒酒，九方宸起身接过酒壶道：“师尊，我来。”
那酒果然有着浓浓的玫瑰香气，闻起来甜得很，想必是壶甜酒。
附近已经有许多人被那气味吸引，纷纷向小二打听点酒。
六杯酒斟满，六人举杯同时一饮而尽，又同时僵住了。
五脏六腑宛若刀割一样，没有食物的胃更像是燃起了一把火。
片刻生疼后，玫瑰混着腥甜之气从嗓子涌了上来。
此时恰逢老板拿着下酒的花生米过来，隋膺一把拉住那老板胳膊，阴沉道：“你这玫瑰仙，到底凭什么叫玫瑰仙？！”
老板：“嗯？难道不像是生吞了一支带刺的玫瑰下去，差点就要升仙的感觉吗？”
？？？？？？？？？？？？？？
是这么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