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菜市场,孟清娴熟地跟认识的菜农打招呼,笑容从没有一刻掉下来过。
梁思原走在后面帮忙拿菜,今天跟了一个小尾巴,孟清时不时便要向人介绍,说他是她的弟弟。
“怪不得这么像,真好啊。”
对这样的评价,梁思原有些啼笑皆非。
孟清悦声:“不是亲生弟弟啦,怎么会像,阿婆你看错了,他是我朋友家的儿子。”
对面的人并不觉得怎么样,说:“你们两个都漂亮,闪到婆婆眼睛了,婆婆看你们好登对啊。”
孟清微怔,笑着说:“您就笑话我吧。”
梁思原眉梢微微动了一下,看向孟清,听到她说:“他还小呢,不要开这种玩笑。”
“老婆子不会说话,让小清家老公听到要吃醋了。”一旁的大叔笑道:“人家也郎才女貌嘛。”
菜场的人说说笑笑,议论他们,没有一个当真。
情绪过山车般大起大落,不上不下的年纪,太容易让人肝肠寸断。
当天孟清邀请梁思原去家里吃饭,梁思原寻了个借口拒绝了,晚上躺在床上,为那些翻来覆去的折磨而彻夜难眠。
大概两周之后,孟清跟杨思思约在店里见面。
梁思原想过跟她一起去,但是在孟清告诉他的时候,斟酌再三,还是没有提这句话。
他应该相信孟清自己有能力处理好这样的事情,如果她真的需要,告诉他,他也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过去。
她这一走大半天没有消息,梁思原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等得心焦,出去跑步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想到,当时自己校考,孟清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心情在外面等着他出来。
接到电话的时候,梁思原擦了把汗,努力喘了两口气,把呼吸放匀,接起来听到孟清说:“小弟,我成功了!”
梁思原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笑了一声,“恭喜你。”
“我现在在车上呢,马上就到家了,等我回去跟你说。”孟清语气雀跃。
“好。”梁思原应下,等她挂了电话,放开步子跑回去冲澡换了身衣服,往外走时正好遇到何菁回来,问他:“这个点儿了,你去哪儿?”
梁思原努力控制,还是笑了一下,“就在门口,跟清姐说句话。”
“什么话要在门口说,你让她进来坐一会儿。”何菁说:“正好有人给了我一只烧鹅,你拿到微波炉里热一下,切一切,点个外卖,留她在家里吃饭。”
梁思原不太确定这件事应不应该让她知道,犹豫着答应了。
把烧鹅处理好,梁思原借着等外卖站在门口等孟清回来,一看到她的身影,立刻走过去,见她两手空空,去的时候提的袋子不见了。
“衣服呢。”梁思原问,已有猜测。
“杨老板留下了。”孟清笑意深深,“我们还在商量做什么款式的时候,就有顾客进来,去试了那两件衣服。”
“怎么样?”
“旗袍有点小,她买了那条裙子。”孟清很是骄傲,“洽谈工作第一天,我开张啦。”
“我应该怎么表达,”梁思原笑道:“才能让你知道我现在的喜悦不亚于你分毫。”
“我已经知道了。”孟清也笑,“从你的眼睛里。”
好像冬日里沙沙软软的雪,经了一整个春天的融化淌到了盛夏,他的温柔不是无力软弱的,也没有攻击性,万般调和到了天平的中心,一切都是最恰如其分的。
“去我家吧,帮你庆祝。”梁思原说:“我妈也在。”
孟清本要拒绝的话到嘴边,被他后面的半句截住,犹豫了一下。
这时外卖员刚好把饭菜送过来,梁思原接了东西,跟她一起往回走,默认她会同意般,说:“能不能不要告诉她是我介绍的?”
孟清张口,有一句话没说出来,转而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就非常不谦虚地告诉你妈妈,这都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了。”
梁思原也笑,“好,我会为你鼓掌的。”
孟清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对何菁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听了她今天去跟店主谈合作的全过程,何菁转眼又要去拿酒庆祝,被梁思原一把拽住,非常敏捷地绕过小台去泡了壶普洱,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如叮当环佩,笑了起来。
杨思思第一次定了三个款式,分码十二件衣服,孟清便忙了起来,每天往布料市场跑,搬一大堆的小样回家慢慢挑选,手机里也全是各色各样的布料和样衣照片。
梁思原帮着扛了几次包裹,接到张谷春的电话,让他提前去G大,准备参展的画。
“那你就早点收拾收拾先过去吧,我自己没问题的。”孟清拍拍自己的胳膊,表示她还是很强壮的,说:“我们姐弟这是双喜临门,要抓住机会才可以,等你变成大画家的时候,说不定我也能成为一个……”
她咽下裁缝两个字,没想出来怎么形容才能显得更厉害一点,梁思原接话,“优秀的服装设计师。”
“对。”孟清笑,“所以我们都要努力。”
梁思原嗯一声,还是不太放心,不敢表现得太明显,“那我周末去学校,提前熟悉一下,你自己不要太累了,有需要还是可以找我,我会协调时间过来帮忙的,大学时间总比高中宽裕。”
“好。”孟清应下,“你放心吧,姐姐这么大个人,怎么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再有不舍,他也不能在孟清身边黏一辈子,转日,梁思原将事情跟何菁说了一声,开始准备开学要带的东西。
何菁又要飞别的城市,因为他开学,往后拖延了几天要送他过去。
周六下午,梁思原去找孟清时发现她不在,打电话得知家里拉链辅料不够,她去市场还没回来。
心里空落落的,梁思原穿了件外套离开西平胡同,一个人到沿江大道上转了一圈。
手机上群里大家还在讨论着电视娱乐和游戏,孙一帆每天都像个小机关枪,活跃在各个小群里。
对大学生活的陌生让梁思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他不知道这样的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对他而言到底是好是坏,包括孟清在内,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成为一个画家,可他对自我的判断还很稚嫩,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他想要的。
日落时候天气不再那么燥热,起了风,空气还有些闷。
梁思原在沿江路上跑了两圈,发透了汗,疏散那些未知的迷茫,慢悠悠地从后面的小路回到西平胡同的时候,晚上十点多,天已经黑得很透。
广场上还有零星未散的广场舞大军,越靠近胡同,周围越寂静,乘凉的人都散了,西平胡同总是太早地陷入沉睡。
梁思原想着自己的事,走出几步,冷不丁被路灯下的一个人影拉回了神思。
那人缩着脖子,一直靠在电线杆旁东张西望,见左右无人,掐灭了嘴里的烟,往前面走去。
梁思原瞧见一个侧脸,觉得有些熟悉,思绪一沉下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模样分明有几分像许强。
他从前只远远见过一两次,如果没有猜错,那就是许强的表哥许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