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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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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没有归属感的人,面对自己苦苦寻求的爱与珍视,竟会在得到的那一刻,为铺天盖地的幸福感到无措与茫然。

他懂得付出,却并不擅长收获。

“明天还要祭神。”回家的路上,孟清说:“大家中午会一起吃饭,仪式结束后祠堂有剧团来唱戏,你想看的话可以跟妈妈一起过去。”

“好。”梁思原似梦似醒,记忆里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明天要拜什么?”

“天地真人菩萨,山上有一个万神图,村里逢节令都会去祭拜,祈求风调雨顺,福寿康宁。”

孟清说:“我对这些不太了解,有时候我的信仰建立在我有所求的基础之上,所以也不是很一年都很虔诚。”

梁思原想到先前她去庙里拜佛,当时她求的是什么?

祭神的仪式比前一天规模更大,神庙四周的雕刻朴拙而壮观,乌压压漫天神佛里,他们给当地的土地和谷神独自塑了像,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也特意到这里送了香火,山脚下堆满各家的贡品,大大小小的方桌罗列在一起。

负责的人一大早请了愿,只有村里的长辈、壮丁和孟家的人随从上山,先在神庙里上了香,随后擦拭神像,由村里最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请神下山。

一路乐声高昂,人们唱着祷歌,山路曲折,祝福也蜿蜒满步,走到大祭台前,道口守着的狮子舞动着绕了一圈,跳上木桩,在爆竹声中从嘴里吐出两个硕大的红色供果。

无数金银纸钱莲花宝相投入炉里,浓烟和热气扑得人睁不开眼,川阳的气候很矛盾,像被烤干了随时流出水来,在人的热情和气氛的躁动下,到处都是湿哒哒的,脚下的石板缝里生着青苔,一不留神就要打滑。

在浓重的喜气里,梁思原那些跪拜或站立的人群中有人在哭,小孩儿、大人,抹着眼泪或嚎啕。

他的困惑是对冬日郁郁葱葱的青山的不解,是长久不散的雾气和硝烟的难辨,是流淌着的水汽滴在人脸上,是清河倒灌,天地颠倒的模样。

梁思原合上双眼,在心中默默许愿,学着周围人点了黄纸花投进去,火焰燃起来的那一刻,他想他也许比孟清更虔诚一点,他希望那些康乐都如愿。

祭祀结束,大家分着供品沾财纳福,午饭是几个村的村厨在旁边搭起临时厨房煮的,女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旁边帮忙。

孟清去寒暄应酬,梁思原吃饱了坐在原地发呆,翻翻手机,回了几个拜年的祝福短信,有几个棋友隔着大老远过来找他,虽然双方沟通不畅,但多说吉利话总不会出错,聊完了,个个脸上都透着满意。

等孟清回来,梁思原把给她留出来的一碗菜推过去,看到她提过来的盒子里一堆五彩小馒头围着祭祀时那个大红供果。

“这是什么?”

“一种面食,以前做成寿桃的样子,我来了就换成红果了。”孟清吃两口菜,“做生意的,外面红红火火,里面黄金万两,他们想图个好寓意。”

说完,伸手掰了一块给他,“你尝尝,里边那层是南瓜做的,挺好吃的。”

“这样好吗?”梁思原接过来,咬一口,一股香火气。

“你就说是我吃的。”孟清又掰了一块,“有什么不好。”

说着话,又有人过来打招呼,孟清起身,对梁思原说:“你把东西拿回去,跟妈妈去看戏,不用等我了。”

戏台早已围满了人,台上咿咿呀呀的唱,底下小孩子打闹不停,音响不好,几句戏词失了调,王琴却看得入迷,到了人都散了个差不多,她一直等着戏班子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才依依不舍地拎起板凳往回走。

“以前哪想过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回到家,王琴站在院子里,这样说:“老房子塌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到头了。”

孟清家的房子是后建的,上下三层,宽敞明亮,位置靠在村头,出门就是便利店,进出都很方便。

“你跟小清要好好的。”王琴眼里聚着暮色,看他的眼神带着托付,“你是好孩子,小清虽然比你大一点,她人要强,吃了很多苦,在家里报喜不报忧,以后遇到矛盾,你让让她,别让她难过。”

“我会的。”梁思原看着她,“您放心。”

除夕夜大家都在楼下守岁,孟清忙了一天,早早先睡了一觉,等到快十二点时起床下楼,看到小侄子正趴在沙发上睡得流口水,孟荣没在屋里,孟亮跟梁思原这两个冤家隔着老远坐到了一起。

见她起来,梁思原走过来,孟清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们俩居然这么安静?”

“伯父提了彩礼,你弟弟过来聊了一会儿。”

孟清动作一顿,“你们闲得没事做了吗?他们跟你要多少钱?”

沉默。

“梁思原。”

“孟亮觉得你的事业正值上升期,他怕你要跟我结婚,如果闹得不愉快,财产上会产生一些纠纷。”

梁思原说:“我已经跟伯父承诺过了,房子我买,彩礼也不会少,将来要结婚,双方做好婚前财产公证,婚内我这一方出现任何问题,我不作纠缠,净身出户。”

孟清蹙眉,“结婚的事,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我知道,你没想好我会等的,但我现在必须表态,让他们心安。”

“神经。”孟清放下水杯上楼,梁思原跟在后面,在她回房要关门之前,抵住房门抓住了她的手腕,“孟清。”

“放手。”孟清挣了一下,梁思原沉默,看到她眼底泛起的薄红,意识到在她强撑的外表下,依然为自己家庭里那些陈腐的东西而感到难堪,他们依然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衡量,谈论她的价格。

梁思原跟着她走近两步,将她揽进怀里关上了身后的门,光线暗下来的那一刻,低头吻上她的唇。

炙热的呼吸交缠,黑暗中,孟清慢慢放松,在隐秘而不被看到的地方,紧紧抱住了他。

“对不起。”梁思原侧脸向她耳鬓靠了靠,语气沉沉,“过了十二点就是新的一年,这是我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孟清,我爱你。”

屋外的烟花短暂地将窗帘的缝隙照亮,那晚他们都没有睡,熬到天蒙蒙亮时,孟清带他从村里的小道,走到了从前他们家那间老房子原来的地方,现在已经整平,只剩下一片空地。

两个人在石头上坐下,孟清说:“那年我带强哥回来的时候,我父母就在这山上用塑料布搭了一个帐篷住着,早上空气潮,到处都在滴水,许家人找过来要带我和强哥回去,我妈妈不愿意,被他们打得头上缝了三针。那时我恨他们,也恨我爸爸,我刚离婚那几年,咬紧牙关赚钱,在檩州买房买车,就是想靠自己活出个人样让他们看,可后来仓库出了问题,我所有的钱都赔了进去,如果没有思思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根本抗不到现在。”

“我这一辈子,遇到过很多贵人。”孟清说:“妈妈给了我她身上仅有的十一块钱,我用这些钱躲避相亲,坐车回到学校,跟我的朋友一起去了陵江,遇到了强哥,遇到你和何姐,还有思思,秦姐。”

“我知道爸爸妈妈都偏爱弟弟,村里那些人,也只是因为我给他们带来了利益,我恨过这个社会不公,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读书是耽误农时,弟弟成绩不好,却值得全家人付出全部让他上学。爸爸想拿我换钱,乐队的经纪人想拿我换资源,可我不是物品,女人不是交易品。”

“有一段日子,我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要回来了,可看到村里那些习惯了被欺负的女人,我才懂得,人能变好的一个很大原因是学习和教化,是用知识来填补无知和偏见,他们很多人,都没有受过那样的教育。我父母,我婆婆,都是这样的人,我能用批判的眼光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我走了出去,所以我不怪他们了,他们不懂。”

“以前村里没有公交车,我们进城要先跑到镇上,闭塞的环境里,这里甚至没有可以学习和憧憬的对象,她们不知道人还可以怎样活着,我们只能期待自己能够看到的,一个相对更好的世界,而现在我就是那个榜样。”

远山困苦,那是抒情与浪漫不能到达之地,顽强与力量却扎了根。

视线里一朵云压得很低,厚重的,缓慢地平移,周围雾气萦绕,濡湿了衣袖。

孟清望着眼前一层层的田地,说:“想明白了,我才重新发觉,这片土地其实很坚韧,人们开山种田,长不出稻谷的地方就种茶树、果树,无法开辟的高山,就去采药、摘山菌,那些讨厌的人,除开愚昧,竟然也有可爱的地方,那些呛人吵闹的祭祀是鲜活的,总也爬不完的山路,居然也是美的。我对我的出生之地,也会填满爱与恨交织的矛盾。”

“唱着反抗的歌离开,又在得到自由后回到这片山水之间。”孟清笑,转头问他:“这也算艺术的一部分吗?”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梁思原说:“我以前一直觉得,美学教育是建立在基础教育之上的,没有后者的铺垫,艺术就是一个无用的虚词,但美和美的意识是两回事,美会让人忘记自己置身何地,有些环境天生就会创造艺术。美学教育,也是去除精神麻木,扩宽眼界和思维的一把钥匙,那里藏着一代人的精神风貌,和对抗丑恶乏味的文明之弓,只要搭上好奇和勇气的利箭,就能打破层层壁垒,找到更广大的世界。”

“国家大力发展交通和通讯技术,希望大家都能有机会去外面看看,走出去,就有无限的可能。”梁思原说:“我现在明白,周部长为什么说我的理念建立在一层非常浅薄的理论之上,他们让我回来,不是让我在自己的局限里伤春悲秋,而是把自己的创作与现实世界结合,在增强文化精神的基础上,让更多人过上更好的日子,无论什么体制,为官一方,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人民,而不仅仅是那些行业的从业者。美学与基础教育并举,文化产业与实体经济并举,艺术创作与民生相息。在陵江,是我错了。”

孟清久久地望着他,语气带笑,“你知道吗,我常常因为你喜欢撒娇就把你当做一个小孩儿,但偶尔看你变成一个大人,这种感觉也不赖,很有——魅力。”

“嗯……”梁思原偏头,拉长了思考,“可姐姐为什么犹豫了一下?”

“怕你骄傲。”

“才不会。”梁思原轻轻靠在她身上,“我需要鼓励。”

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沉下心来,语气平和,“除夕那天晚上,我妈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何姐说什么?”

“郑鹏刺伤我那天,她为她说的话向我道歉,她说,她只是很担心,我的人生不应该毁在那样的人身上。”梁思原说:“我们聊了一些事情,她向我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出国,我告诉她,我跟她一起做心理咨询,只是为了让我们彼此释怀,而不是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只想过我自己的生活。”

他转头,“我现在有你。”

“但你受伤,我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孟清说:“事后想起来,我又生气,又舍不得。”

“以后我做事会考虑分寸,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重要的是不要隐瞒。”孟清后怕,“也要对我信任一点。”

梁思原笑,点了点头,“年后,我打算去见一见郑鹏。”

“一些事我不懂,你有你的考量,那就去做吧,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

“走吧,回去了。”孟清站起来,“妈妈一定又在家里煮年糕了,赶在煮好之前回去,我们还能吃点别的。”

“那我想吃面。”

“只有挂面。”

“挂面也可以。”梁思原苍耳似的黏上去,“切点肉丝打个卤,再加个煎蛋,老一点,不要溏心要全熟。”

“挑三拣四,自己煮。”孟清笑着,“山路窄,你不要黏着我。”

“我是在保护姐姐。”梁思原又一次牵起她的手,走出几步,回过头来,“孟清。”

“怎么了?”孟清看他,“忽然这么正经。”

“我在想,你能不能……”梁思原迟疑,改口道:“你想不想,跟我回我的老家,见一见我的爷爷奶奶。”

“再叫一声姐姐,让我考虑一下。”孟清站在台阶上,神色不变。

梁思原心里有了底,放松下来,“平时可以,这种事上不行。”

“小弟。”

“小弟在家里。”梁思原打断了她的话,笑道:“这里只有你的男朋友。”

“小弟好小气。”

“姐姐也不大方。”

“谁说的?”孟清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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