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依旧出门继续打猎,但没什么收获。
又一天,依旧没有收获。
又过一天,这天周兰跟着父亲漫山遍野跑了一天,在回营地的路上,他们顺路去检查陷阱的时候,远远听见了有羊叫声。
周兰和父亲跑过去看,果然,麻绳套住了一只黄皮山羊。这片山里的猎物似乎格外多,这才几天过去,他们居然又捕到了猎物。
山羊的一条腿被布置的绳索吊起半米高,其他三条腿虚虚地踩在地上,见有人过来,就剧烈地挣扎起来。
“咩——咩——”
羊叫声高昂急切,挣扎的力道也牵动着树上的积雪噗噗地往下掉。
周定山却不着急去处理。
他走到小老虎的身边,拍拍它的背:“看到这只羊了吗,咬死它,否则你今天就继续饿着。”
小老虎胃里的灼痛感似乎因这一句话而更加地难捱了。
周定山对它的投喂一直都很克制,是那种只要饿不死它就把它往死里饿的状态。
所以一直以来小老虎都非常饿,只有捕到大型猎物的时候,周定山才会让它饱餐一顿。比如上次捕到的野猪,周定山就一次性给它喂了两条猪腿。
平时捕到小型猎物,它就只能分到一半的肉,那点肉根本不够它饱腹的。
而没有捕到猎物的时候,它就只能饿着,实在饿的没有力气,周定山才会给它投喂三五斤肉干,续一续它的命。
但,两天前捉到的那只鹿,周定山并没有给它分肉吃。
他在故意饿着它。
算起来,它上一次吃饱饭,还是捕到那头野猪的时候。本来就饿,周定山最近更是连续命的肉都不喂了,它越发饿得神志都要没了。
这只羊对它来说就是饕餮盛宴,但前提是,这得是只死羊。
周定山在后面催促地踢了它一脚:“愣着干什么,快过去啊。”
它往山羊的方向走了走,山羊也警惕地盯着它,就在它快要靠近的时候,山羊脚下蓄力,羊角用力朝着小老虎撞了过来。
小老虎轻轻一跳,抬起前爪就把山羊的脑袋按在了地上,一只被绑住的羊,面对一只老虎,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它低头咬住山羊的脖子,像周定山教的那样。
牙齿下,山羊的脉搏一鼓一鼓地跳动着,鲜活有力,那鼓动的感觉像是带着什么比山羊本身还要大的力量,令它由心感到了一种胆怯和畏惧。
它克制着心中突突乱跳的害怕,用力地咬下去。
“咩——咩——”山羊猛地奋力挣扎起来。
它咬下去的力气本就不坚定,山羊这猛地一挣,整个一下子挣脱开!羊颈脱离虎口,鲜血顿时飙的哪都是!
小老虎慌忙再抬爪去按,羊蹄子在这时猛地朝后一蹬,正踢到它的脸上!
“呜——”小老虎一声痛叫,朝后退开。
虎头额角靠近耳朵的地方,被山羊踢掉了一大块皮,鲜血顿时流了满脸,混着毛发和肌肉纹理,显得异常狰狞。
它下意识看向周兰。
周兰睁大眼睛看着这里,像是被吓傻了。
“咩——咩——”羊还在惨叫不止。
周定山恼火地冲过去,一把抓住山羊的角,把山羊撂倒在地,然后膝盖跪住激烈扭动的山羊,从背后抽出柴刀,手起刀落,割断了山羊的颈动脉。
鲜红的血喷涌出来,溅进雪地里,山羊剧烈抽搐了几下,很快瞳仁散开,躺在雪地里慢慢的不动了。
周兰仿佛终于从惊吓中回神,她跑向小老虎,跪在地上,轻轻按住了它的伤口。
周定山站起来,从没觉得如此愤怒:“你们两个就这么混着吧!看最后死的是谁!这么大只老虎,让羊踢成这样,可笑不可笑,狗都比你强!”
“还有你兰兰,你是不是觉得你跟我打猎了,就算给它做榜样了?你看你打的什么猎,往树上射只鸟都不敢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那些小动物很可怜是吧?你不想杀它们是吧?没事,你不想杀生,我这个当爹的给你杀!那这只老虎呢,啊,将来它自个生活在山里,你指望谁给它杀?”
“我告诉你,它现在这样,全都是跟你学的!我就是教它一千遍,一万遍,只要你还是这个样,它就永远学不会!你要是想看它以后饿死在山里,你就这么耗着吧你!”
周兰跪在地上,久久无声。
她也曾想,为什么她如此怯懦,为什么她不能像父亲那样利落果决的杀死猎物?
那些小动物就算可怜,但自然万物,鸟吃虫,虫吃草,万物生死循环往复,一直都是这样的,她自己也是其中的一环,难道她和父母饿死在这山里就不可怜了吗?
可尽管如此想,手仍旧不听使唤,心到关键时刻还会乱跳不止。
回到营地,周兰找来药粉和纱布,把小老虎的伤口包扎好。
因长久的饥饿,它的脊背已经瘦骨嶙峋,毛发都遮不住这种瘦。
她摸着小老虎的脊背,心里有些发酸,听说老虎是百兽之王,如果它自小长在山里,有父母教导,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晚上,父亲还是喂给它两只羊腿,它受伤了,需要补充食物来疗伤。
第二天,他们就拔营离开了这里。
父亲在树上远眺到远方有一处山坳,山坳在大山深处,远离村郭,看起来是一个过冬的好去处,他们打算到那里去过冬。
赶了两天路,这天早上醒来,天空黑沉沉的,仿佛要下雪。
山坳看着已经不远了,但天气实在不太好,权衡再三,他们决定原地停留一天,等明天看情况再说。
母亲带着大黄留在营地,周兰则照旧和小老虎跟父亲去打猎。
寻寻觅觅一上午,没什么收获。
下午的时候,天上的乌云越发地厚,寒风也越发凌冽,一切似乎都昭示着,将有一场大雪要来。
周兰和父亲匆匆往回赶,想趁着大雪来之前回到营地。
就在赶回去的路上,一只灰扑扑的东西忽然从视野里蹿了过去。
他们一愣,好像是兔子!
他们连忙避到矮坡后面,只见灰兔在远处的雪地里停了下来,它照着雪地扒了会,扒出了草从,然后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就着草丛进食。
周兰和父亲小心地拉开弓,把箭头对准兔子的方向,小老虎也四肢半蹲,蓄势待发,准备捕猎。
就在父女俩绷紧了弓弦,正要把箭射出去时候,忽然听到“砰”地一声!
视线里的兔子应声倒地。
周兰捂住嘴,差点忍不住尖叫起来。
周定山也悚然一惊,连忙按住身边的小老虎,看向声音的方向。
只见五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树后走出来,领头的背着猎枪,走过去拎起兔子,一把丢到背后的背篓里:
“这回出来就没搞到虎,都是些小玩意儿。”
方言口音特别的重,音调千回百转的,周兰他们完全听不懂。
“也唔知老虎躲什么地方哦,咱搞了两天还弄毛都弄唔着。”后面的人抱怨。
另有一个人走到领头的旁边:“哥,今个天儿唔太好,唉,唔如咱先撤返去啦,再说今年咱搞够老虎了。”
后面的人附和:“林政新规矩,各个地方华南虎有个限捕数,今年咱捉三只了,够嘛够嘛。”
背猎枪的男人不屑:“那又咋样嘛,再多杀一只有啷个晓得?老虎都是个祸害,杀了有啥好留恋的,杀绝了才好!再说了,虎骨虎皮哪样不值钱哦,卖了钱你又不要啊?”
说到钱,大家都不反对了,他们当然也是想要钱的。
“说来也挺古怪哦,那只老虎的脚印总是夹着两双人的脚印,真是挺怪的。”
“啥嘛,这也没啥怪的,脚印反正不是咱狩猎队的,准有别个也在追那只虎嘛。”
“准是隔壁区的,短命娃儿,自家山头猎不到东西就往咱山里跑,别让老子看见他们……”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边走边说说得义愤填膺,看走的方向,正好是周兰他们营地的方向。
周兰看的心惊肉跳。
周定山脸色也变了:“你和小老虎在这呆着,我去看看!”
说着,周定山抄小路就匆匆往营地奔去。
天越发的暗了,仿佛提前进入了黄昏。湿冷的风里带来星星点点的冰寒,周兰摸摸脸颊,看向天空,细细的雪花已经开始落了下来。
周定山气喘吁吁地抄小道跑回营地,营地一切如常,王润香正在屋前砍柴。
“快收拾东西,山里有人,就要过来了!”他喘气就都来不及,冲进屋里就开始收拾行李。
王润香大吃一惊,旋即抬头看看天:“现在?天上都开始下雪了。”
“下雪也得走!他们人多,还带着抢,咱们又没介绍信,碰到一块说都说不清,弄不好就得出人命!”
王润香听完不敢再耽搁,赶紧也进去收拾东西。
夫妻俩匆匆把各种吃的喝的以及零散行李全都塞进筐子里,被褥草草卷起来挂在筐子外,然后披上蓑衣,担上行李,就奔入了风雪中。
等狩猎队的人发现这处营地时,营地前的篝火还留有余温。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还真个有人来咱们山里,走,我倒看看啷个好大的胆!”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狩猎队的人当即朝着脚印离开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周定山他们虽然走的早,但挑着行李,到底走不快,和周兰小老虎汇合没多久,后面追的人就看到了他们。
“站住!”
“龟儿子!给老子站住!”
风雪越来越大,周定山回头看去,大团大团的雪花被风斜吹着,如层层叠叠的珠帘,密集地挡住了人的视线,影影绰绰的只能看到几个灰扑扑的身影。
“站住!”
“快给老子站住!”
周定山脚步越发的快:“别管他们!走!快走!”
雪花密集,根本已经分不清方向,穿出树林,前面已经是平坦的坡地,他们走得越发的快。
后面狩猎队的人为了赶上他们,一路奔跑,都气喘吁吁的。
“灾舅子!给老子站住!”
“站住哦!”
正喊着,领头的不小心绊了一下,幸而及时扶住了树杆,才没摔倒。
其他队员也气喘吁吁的,扶着树杆大口大口喘气。
“雪太大喽,啥子都看不清。”
队员有些扛不住:“哥,唔如咱先撤返去撒,大雪太危险喽,咱们回去躲一躲撒。”
领头的看着前方风雪里越来越远的几个身影,有些不甘心。
但再看这漫天肆虐的暴雪,他也不由得心生害怕。
再看前面越跑越小的几个人影,他狠狠的砸了一拳树干:“好嘛,饶他们一回!咱们回他们帐子里躲一下,现成的,省得再搞喽。”
狩猎队一行五人原路返回,撤回了周兰他们之前的营地里,有了个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
周兰他们就没那么幸运了,目之所及,茫茫雪原,除了雪还是雪,什么都看不清,也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
积雪已经埋过了小腿,每走一步都分外吃力。
周兰走在最后,现在也不用去掩盖什么脚印了,大雪会把一切都盖得严严实实。
忽然,她感觉脚下仿佛陷了陷,然后还来不及反应,整个踩空,身体一下子就坠了下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