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哪冒出来的？

周思南的短信让我再次陷入了慌乱，我的脑子很懵，看向手机的时候，我更觉得它像是一支要爆炸的手榴弹。

只要我向它靠近，我和我的生活将被炸得粉碎，我好不容易摆脱的那些动荡，又将回来。

我犹豫了。尽管我的内心深处一直爱着他，我很想得到他，可我再也不想经历一遍那些事了。

我在房间踱步、深呼吸、强行坐下来写作，终于平静了下来。

是的，我明确了，我无法原谅他对我十年来的欲擒故纵，无法接受他总是对我闪烁其词、含含糊糊的爱，这太让人不舒服了。

可以只有我爱他，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做的。

我们拉扯了很久，我告诉他，我不想见他，也不想念他。

他给我发来了语音，是带有哭腔的，还有很多用近乎崇拜的语气诉说的思念。

他说，这一年来他是那么想念我，当他发现他审核的小说故事是那么熟悉，他立刻明白，那个化名虞梦里的作者，就是我。

他说，这些年的任何时刻，都抵不上这一刻带给他的惊喜。

这句话立刻让我想到了一个女孩撑着破伞，被众人耻笑的画面，我觉得很糟糕。

周思南太聪明了，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在手机另一头泪流不止。

一想到他，我就没办法不想到章好好、黄雨露。尤其是，他为章好好做的那些疯狂的事，那些几乎可以毁掉他未来的事情。

我觉得，他总是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对待自己和爱人，以前是章好好，也有一段时间是我。

现在呢，只有我们当中的某一个，还是同时都有？他如此重复，是想做什么？

我要把我的疑问抛给他，让他回答吗？或者说我敢发吗？

一直以来，我都选择回避那个脱离我暗恋滤镜下的周思南，我很巧妙地麻痹自己对他的爱，我说服自己，我爱的人始终是没有丝毫缺点的，他一直是我初中时见到的字迹娟秀的、出色的样子。

即便在我和他发生关系时，我也不断向自己强调：他从来没有在和别的女生恋爱时，兜里揣着其他人的的裸照。他一直都很有道德。

我把自己的思考写到电脑里，同时，复制到和他对话的输入栏里。

我开始幻想发给他后，他该是如何暴跳如雷，被一个他摇唇鼓舌哄了十多年，并且真的暗恋他十多年的女生揭破后，他还会怎么做？

我的懦弱令我心酸。我没有回复他后来的任何消息，也没有把在输入栏躺了几个小时的话发给他。

周思南说的话，越来越单薄重复，他消停了几个小时。

但是晚上8点的时候，他开始了新的试探。

“林浠，你连见我都不敢了吗？”

“林浠，难道你不想见我吗？”

“你在见面会上看到我时，难道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你不爱我了吗？我不相信。”

“只要你说你想，我就去找你。”

我知道这个混蛋在刺激我，他知道我很会掩饰自己，他清楚我会单纯因为怕受伤，不敢直面心里还爱着他。

他知道我懦弱，却偶尔有孤胆，他知道我小时候做的那些努力，是为了追上他，他甚至洞察出我的不甘中，还有对许蕾的嫉妒。

他对我的了解，一直大于我对自己的了解。

我被他气得浑身发抖。这个虚伪的人是想经过我的同意，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哄骗我。

他想：如果她真的可以轻易放弃一个喜欢了十多年的人，怎么还会有毅力喜欢我十多年，她的喜欢会把她不断推到我的身边，只要我出现，她怎么能够控制自己离我远远的？我的深情、我的爱其实都比不上她那颗无法不爱我的心。对她来说，不爱我，才是最艰难的。

他的那些消息，让我很受罪，我痛苦地窝在床头哭泣。

我不断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来长春，为什么明明怀疑他可能会在，还是来了？为什么我要没事给自己找罪受？

甚至，不用见到他，只是单单想到他，我都无法否认自己不爱他。

快10点的时候，我正准备吃下一颗安眠药睡觉，我想，如果醒着的我没有自制力，那睡着的我总不会梦游回复他消息吧。

我相信自己，因为我从来没有梦游过。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这时，周思南打来了电话。

“林浠。”

我听出他喝酒了，他的声音穿进我耳朵的时候，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没有说话。

“我想，我们彼此都深爱着对方，为什么要这样?”

是的，我深爱着他。

他继续说：“我知道你在听，我知道你是因为害怕才躲避，林浠，我什么都知道。”

是的，他以前就无比清楚我喜欢他，在看了小说后，就更加清楚，我那些无法不爱他的挣扎了。

我猛地想到彭紫宣对我说的“你都写下来了，还不敢坦然面对吗”。

“周思南。”

“你终于肯讲话了。”

“你知道你是一个没有道德的人吗？”

“你说什么？”

“你一直是一个没有道德的人。”

“什么叫没有道德？”

“你从来不会跟我和章好好当中的任何一人的彻底断绝联系，你总是挑选合适的时机，像一条虫一样钻进我们的生活里。”

“你在骂我？”

“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是和章好好在一起，对吧？所以，我每次问你，你和章好好有没有联系，你从不正面回答，你总是说，那不是我该问的。”

“我爱的人从来都没有别人，只有你。”

我苦笑着，心想：很好，又是巧言令色的语言。

“章好好知道这一切吗？她还没发现吧？”

“...”

“现在，你是和我们同时联系，还是只和我联系？”

“林浠，我爱的一直只有你。”

“我不相信。”

我决绝地挂掉了电话，并且为自己终于当了一次战士而骄傲，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无情地揭穿过他。

我躺在床上，瞪大了双眼，看向天花板的时候，我看到了我最讨厌的青蛙的脸，我知道，那其实是周思南变的。

我看着他的脸，小时候的所有事情都像电影一样漂浮在我眼前。我多么愚蠢啊。

周思南就像我从小背负在身上的虾壳，我以为很有用，其实被吃的时候，虾壳是最先要剥除的。

我开始变得不舒服了，泪如泉涌的我又开始反思，我刚刚怎么可以那么凶？我很少那么凶的。

周思南真的是个混蛋啊，我被他耍的团团转，到头来还爱他爱得无法自拔，我还要为自己说的话愧疚。

为什么我无法不爱他呢？我已经有勇气写下了来了，为什么爱他的情绪还像厉鬼一样缠着我？

他对我说爱我的次数，并不低于我说我爱他的次数。我知道，我十分爱他，他对我的爱有几分是真的？还是全是假的？

我忽然想起，我们在酒店的时候，是他说爱我的次数最多的时候。他会不停在我耳边说，他爱我、他想我，他有多么想见我。

现在，我更加确信，他说想我，想见我，只是单纯地想睡我。

因为长期服用安眠药，我已经建立了耐药性，夜晚的我，实在太清醒了，这也是我总是选择夜晚创作的原因。

我猛地想起，我的那本小说其实并没有结尾，故事只是停在了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毕业后分别的时候。

我踉踉跄跄地下床，把我的电脑抱到床上。

打开文档的一瞬间，我无法输入一个字，我不知道我是想用我的思考写下这个故事的第二部，还是单纯地补充一个番外结局之类的。

想给我和周思南的故事一个结尾的冲动，一下子被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我忘记的还有一件事，我的编辑给了他我的酒店地址，现在，周思南可能就在这座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