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忽然晕倒在门口,然后又自顾自跑走的府兵就是妇人的相公,若抹去白点是失而复得,那这个符号的意义不就是记录逝者吗?
“是啊。”妇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好像在说“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夏福猛地向两边看去,只见几乎每家每户门前都画着这样的图腾,上面算不上少的白点,仿佛在统计着庆国公手底下到底有多少兵。
这不是笔小数目,怕是地方州府根本没有不具备抗击的能力。
鬓角留下一滴冷汗。
眼前宛如看见千军万马,以坚不可摧的恐怖姿态碾过金陵城,朝都城奔赴而去。
他此时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轰隆——”
天空突然出现一声巨大的异响,顷刻间乌云密布,挡住了阳光,整座金陵城都暗了下来。
各家各户打开了门,探头出来。
“啥声啊?”
“不知道啊……”
邻里间面面相觑,好奇地走上了街。
“在那!”
顺着路人的手指望去,金陵城的最中心,连接东大街与西大街的十字路口,巨大的编钟发出悠远的声响,吸引了半城的居民。
乌云在钟楼的顶上翻涌成漩涡,滚雷劈下,照亮天空。
“看,那里有个人!”
钟楼不高,人们稍抬起头便能看见一人站在编钟前,负手而立,抬头望着天,表情无比陶醉。
他举起双手,虔诚地朗声道:“帝王不仁,虐屠我主,形灭神聚,万觉重临,蓝夏永存,众心归一!”
天雷应声而下,也照亮了民众们的脸。
“韩阳舒叛主篡位,如此心狠之人难当帝位!我等应尊姬夏为天下正统,反柿复玫!”
“可天道不公,明君为佞臣所杀。”钟楼上的男人振臂高呼。
身边不明所以的百姓交头接耳。
“陛下不是最英明神武了么?怎么就不仁了?”
“你不知道吗?陛下是娼妓出身,为了谋权篡位背叛了前太子,这才做了皇帝。”
“不管怎么样,前朝奢靡,名不聊生,陛下这也是功德一件啊……”
“可不是嘞,那前太子是装的纨绔,实际上暗中除旧革新呢……哪想到被自己的手下反咬一口?”
“啊?真的假的……”
“真真的!我有在都城跑货的一兄弟,听说那里都传开了!”
钟楼上,那人凭空画了一个决,双手拔出腰间的刀:“今日,我等愿以身为引,再迎明君!”
“以身献觉,聚而成新!”
“反柿复玫!天下正统!”人群中有人随之应和,只见他们与楼上的人一样,忽然拔出了刀,插进了腹部。
鲜血喷涌,染红的周围的人。
“啊——”
顿时尖叫声四起,周围的人不断后退。
从他们身上流下的血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法阵,以钟楼为中心,血线相连,阵成。
天空数道闪电劈下,楼下自戕的人瞬间化成一摊肉泥。
百姓惊恐,像是疯狂的蚂蚁,朝着不同的方向逃窜,一时间哭喊声,求救声,呼唤家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打击都争先恐后地想要离开这人间炼狱。
人群中,只有夏福像是钉在了原地。
都城的异党?对了,今天是二月三。
“但是不对啊,金陵的天启只有一次,为何还要派你来此地?”
那个被安插在亓官府中,与他长得相似的异党“姐姐”说过,二月初三,是她参加天启的时间。
她人呢?
夏福在流窜的人群中寻找,却没有发现芝儿。
对了,亓官府中人都被庆国公抓到了大狱中,她又如何能出现在天启仪式的现场?
他猛地昂头,看着钟楼上的人缓缓抬起手。
难道……不会吧?
只见那人盯着他,手指指向夏福,大喊了声:“天下无死,聚而成新,陛下重临人间——”
“恭迎我主,臣等万死不辞!”
他朝夏福跪拜,逃走的百姓们藏在远处,只露出一半眼睛,小心翼翼地观赏着神迹。
靠之!他就知道是这样!
夏福拔腿就跑,现在可没空参与异党的这些破事,他还要去请援兵,在叛乱发生之前阻止这一切!
“异党哪里跑?!”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还没跑几步就被大批人马拦住了去路。
他怎么在这?
夏福后撤了几步,轺车之上,庆国公死死盯着他,车后,是望不到尽头的千军万马。
“庆国公这是作甚?”他硬着头皮问。
庆国公居高临下,干瘪的双唇上下相碰:
“异党猖獗,蔑视皇权,金陵城中妄想施展邪术蛊惑百姓。”庆国公提高嗓门道,“朝晖使夏福!异党一员,本国公今日便要将你与一党一网打尽,压到都城,交由陛下处置!”
“韩朔!你血口喷人!”
“逆党休要口出狂言!”庆国公道,“金陵为证,在场的百姓亦为证!你与逆党就是一伙的!本国公身为皇父,今日就要为我儿清君侧!!”
话音落,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哨声,便如方才逃出院子听到的一样,庆国公身后的蒙面府兵动了。
他们行动奇快,夏福刚想开口辩解几句,人就跑到了面前。
横刀出鞘,白刃毫不留情向他劈来。
夏福看过几次那个“门神”府兵的出刀方式,下意识地俯身滚了过去,正好避开了他们的袭击。
可恶,这老匹夫根本不是想把逆党压回都城,而是要杀他灭口!
如此死无对证,就算是坐实了这罪名。
夏福抬眼,只见庆国公百无聊赖地坐在轺车上,甚至闭上眼打起了盹。
这是胸有成竹,笃定这些精兵良将会将他斩于刀下。
行。
夏福一咬牙,翻身撞了过去。
身边的府兵已经来到庆国公面前,持刀就等着他过来。
可哪想,夏福冲进了拉着轺车的两匹马中间,身后紧追不舍的府兵挥刀而下。
马儿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顿时受了惊,抬起前蹄,一下子把他们踹倒在地上。
夏福趁机抢到掉落的刀,挥手在马屁股上划了两刀。
“吁——”
马吃痛,顿时失控了起来,连着后面的轺车东倒西歪,上面的庆国公没坐稳,带着府兵一起轱辘下来。
“哎呦!”
旁边的府兵像是开启了某种机制,在庆国公落地的前一瞬,扑到地上,成为了几个肉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