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厉怔住了,望着江城眼底深藏的悲哀,他一时语塞,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他的思绪再次飘回那个为江城补习的暑假,仿佛时光倒流,一切历历在目。
*
经过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小江城与闫厉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亲密无间。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而是开始展露出笑容。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光彩,整个人也变得活泼起来。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仿佛那个曾经被预测会患自闭症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阳光。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在人们最放松的时候,给予致命的一击。就在暑假即将结束的前两天,所有的美好瞬间被无情地撕裂。
那天,和往常一样,小江城完成了当天的作业,闫厉带着他去商场放松一下,顺便玩几局他最喜欢的游戏。
夏日的阳光依旧炽烈,街道上人来人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慵懒的气息。
他们边走边聊,小江城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最近的一款新游戏,眼里满是期待。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走到商场门口时,闫厉的目光突然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那是他的父亲——闫田。闫田站在商场门口,神情焦急,目光四处游移,似乎在寻找什么。
闫厉心中微微一紧,正想上前打个招呼,却发现他的目光已经锁定在了他们这边。
就在那一瞬间,父亲的表情骤然变得苍白,眼中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闫厉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围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尖叫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仿佛一股无形的恐慌在空气中迅速蔓延。
严厉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迅速回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一个身材高大、四方脸、神情凶恶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手枪,枪口直直地指向小江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小江城的脸上还挂着刚才的笑容,但他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眼神中透出一丝茫然和恐惧。
闫厉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前去,但父亲已经迅速跑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拽到一旁,同时掏出了他的配枪,对准了那个男人。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父亲和那个男人无声地对峙着,两人的目光如刀锋般锋利,彼此试探,彼此防备。
周围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放下枪,不然我就杀了他。”男人的声音冰冷刺骨,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划破了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他的眼神死死盯着闫田,手中的枪紧紧抵在江城的太阳穴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扣动扳机。
“周蒙,你不要执迷不悟。”闫田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眼神中却透出一丝凝重。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枪,动作谨慎而克制,仿佛在试图用语言化解这场危机。“如果你现在放下枪,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哈哈哈!”周蒙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充满了绝望与疯狂。
他的眼神变得狰狞,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一线生机?我已经无路可退了!你们早就把我逼到了绝路!”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在嘶吼,“既然我活不成,那我也要拉个垫背的!谁都别想好过!”
说着,他的手臂猛地一紧,枪口更加用力地抵在江城的头上。江城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死死盯着闫田,仿佛在无声地求救。
“我让你放下枪!现在!立刻!”周蒙的声音陡然提高,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和暴戾。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失控。
闫田的眸色一沉,目光在江城和周蒙之间迅速扫过。他知道,此刻的周蒙已经失去了理智,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让他做出无法挽回的举动。看着江城头上那几乎贴上的冰冷枪口,闫田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别无选择。
“好,我放下枪。”闫田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缓缓蹲下身,动作极其缓慢,仿佛在给周蒙足够的时间去冷静思考。他将手中的枪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抬起头,目光直视周蒙,“现在,你可以放开他了。”
“把枪踢过来!”周蒙并没有因为闫田的妥协而放松警惕,反而更加咄咄逼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戒备,仿佛在担心闫田会突然反击。
闫田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知道,一旦把枪交给周蒙,局势将彻底失控。
但眼下,江城的性命就握在对方手中,他没有任何谈判的筹码。短暂的沉默后,闫田终究还是妥协了。他用脚轻轻一推,将枪踢向了周蒙的方向。
枪在地面上滑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最终停在了周蒙的脚边。周蒙低头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他弯腰要捡起枪。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喝令从周蒙身后传来:“不许动!”
周蒙猛地回头,想要看清来人。也正是这一瞬的失神,闫田猛然冲了上去,试图夺下他手中的枪。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枪身的刹那——
“砰!”
枪声震耳欲聋,仿佛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江城怔住了,脑中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心想:自己大概快要死了吧。
然而,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
这一刻,他的思绪混乱到无法思考,四周的声音仿佛都被抽离,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急切的颤抖。
“小诚,你没事吧?”
是爸爸葛宏联的声音。
江城猛地睁开眼睛,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焦急的脸。他愣了一瞬,随即扑进父亲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嚎啕大哭。
可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但这次,这个声音里不再有往日的温和与欢快,而是夹杂着哭腔与悔恨。
“爸爸,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听话的……”
江城浑身一震,缓缓回过头。
他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闫厉,眼泪一滴滴落在地面。而在他面前,躺着一动不动的闫田,胸口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不远处,周蒙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明。
江城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胸口仿佛被重物碾压,几乎喘不过气来。他隐约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那一刻,江城的眼泪再度涌出,再也无法停止……
闫田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因为失血过多,不治身亡……听到这个消息时,闫厉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穿着白大褂的人,慢慢失去了意识。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看到了父亲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躺在手术床上。后来,他害怕去医院,害怕看到这些穿白大褂的人,因为一看到这些人,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痛苦的时刻。
由于闫厉的妈妈早早过世了,他除了父亲闫田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亲人了。
闫田去世后,葛宏联和郑娟收养了闫厉。他们把他当作亲生儿子一般呵护、教导。
在这个新家里,闫厉感受到了失去的温暖,也重新拥有了家的归属感。葛宏联的默默关心,郑娟的温柔与耐心,让他渐渐从失去父亲的伤痛中走出,重新找回生活的方向。
闫厉知道,他们对自己的爱里夹杂了太多的东西,有感激,有愧疚,也有同情......
*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追查真相?替他们报仇?你什么也不欠他们的。你根本没有必要掺和其中。” 江城垂下眼,语气低沉。
闫厉静默了一瞬,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怪你的,因为你让我无家可归。所以明知道你害怕,我还故意带你走那条巷子。”
江城抬眸,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后来,我知道爸爸只是做了一个人民警察该做的事情。不管被挟持的人是谁,他都会这么做。所以,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
闫厉的语气柔和了几分,“但让我原谅你的是另一件事。还记得那次你因为被猫吓到发烧的时候吗?你昏迷中说了什么?”
江城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回忆,却一无所获。
闫厉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怀念:“你哭着求我原谅你。你说虽然你很害怕那条巷子,但如果能让我开心,你愿意每天都走。你还说,你害我没了爸爸,愿意把你的爸爸和妈妈分一半给我。”
江城的神色明显怔住了,眼底掠过一丝波动。他低声开口:“我真的……说过这些?”
“嗯。” 闫厉点头,语气坚定,“所以,你现在问我为什么要追查真相?难道想知道亲人被害的真相,还需要理由吗?”
江城定定地盯着闫厉,目光复杂。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钟表的滴答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闫厉没有看他,只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动,他在等待,在耐心地给江城时间。两人间的沉默仿佛拉成了一根绷紧的弦,看谁会先让步。
终于,江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听到这句话,闫厉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他抬了抬眼,却没有完全抬头,只是低声应了一句:“嗯。”
他垂着头的角度,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却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几分得意,甚至有些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