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谁都知道,这王文的兄长娶了七王爷侧妃的表妹,算是跟李敏扯上了不浅的关系,如今李敏又跟程与序站在了一块,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在当哑巴,但两个手握重权的人一旦真正合起伙来,实在叫人忧心。
然而,万众瞩目的朝堂上,不光李敏居然仍保持了沉默,六皇子宣布给予祝朗行与郭节最大程度上的自主权,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六皇子到底是个知晓利害的聪明人,起码知道不会去纸上谈兵,他这一决定,引发的影响立刻盖过了祝朗行杀监军一事。
首先是管钱的户部尚书两手一摊,直言若祝将军要求拨更多钱粮去前线他这反正没钱,届时还得请求众人帮忙,否则惹了祝将军不快又该如何,这位老尚书是公认的敢管事,眼里只有公事,六皇子硬着头皮安抚。
然后便是程与序,此人说话实在讲究,先是大肆夸奖了一波祝朗行的赫赫战功,紧接着话锋一转,谈起了养病的定远侯,询问六皇子要不要将生病的定远侯请进京城养病。
在场之人谁不是心黑手脏的老狐狸,对于祝朗行一开始所称养病一事早就心照不宣,不过祝朗行仗打得好,他们便也懒得计较此事,一个个当了那睁眼瞎。
结果被这程与序阴阳怪气地提了出来,这不存心恶心人吗,不少程党有些跃跃欲试。
六皇子亦是如坐针毡,问程与序有何想法,程与序瞧着大义凛然,提出再派个监军去,顺理成章推出了自己的又一心腹。
六皇子无奈应下,就此结束。
夜幕上,孤月高悬。
程府。
程与序在书房细细看书,等着客人上门,片刻后,管事领着一个身披斗蓬的人进了书房,程与序随即放下书卷,也未起身,微笑道:“有些慢了。”
那人坐下,抬起一只手,手指修长如玉,缓缓揭下了斗蓬,露出一张俊美至极的脸庞,那人亦温和答道:“有些私事。”
程与序并不在意,继续笑道:“子澄,今日多谢你的妙计。”派个心腹到手握实权的两位大将身边,既能卖个好,还能提拔心腹,何乐而不为?要不是这位子澄将这些打算告诉给他,程与序才懒得多管闲事。
陈敬之端起瓷杯浅啜了一口,笑道:“既是共图大事,无须客气。”
程与序会心一笑,要做就得做个惊天动地的大事,立下扶龙之功才算没虚度光阴,但陈敬之这般醇醇君子竟然也愿意帮他,他确实喜出望外,也叫人仔细查过,确定没问题后才算放下了几分怀疑的心思,不过这个文国公嫡长孙主动暴露了弱点,三小姐陈垂容。
程与序当时真的有点瞠目结舌,这三小姐不是你陈敬之的妹妹吗?不过他很快收起了异样情绪,这样才好,有这等把柄在手,他也能放心些。
听说那三小姐现在经常出入长公主府,不久前永乐郡主过生辰,文国公府上只有这三小姐能来,也不知是走了哪门子狗屎运,居然攀上了财大气粗的永乐郡主,据说长公主留给她的家产十分丰厚,甚至到了惊人的地步,具体的情况没几个知道,但永乐郡主有钱这件事,没人敢否认。
思绪转回,程与序道:“子澄可还有什么锦囊妙计?切莫藏私。”
陈敬之笑言:“妙计不敢当,能帮上一二便足够了,大人既已得了便宜,近几日不便再言辞激烈,六皇子再怎么耳根子软,到底已经坐在了上头,帝王心术不会少,再做多些,只会引六皇子不喜。”
程与序一时冷汗,他方才确是存了继续揽功的心思,这给人陈敬之一提醒,程与序乖乖收起心思。
陈敬之微笑不言,端是温润君子。
与此同时,贤妃宫中。
秦惊鹤与秦舒乐下棋,淑妃和贤妃闲聊,屋内温暖似春,屋外寒气逼人。
秦舒乐下了一子:“陈敬之做事很利落。”
秦惊鹤没开口,专心致志。
秦舒乐也没管她不吭声,继续开口:“抛出去的网成效如何?”
秦惊鹤战战兢兢落下一子,长舒一口气:“意料之中。”
秦舒乐瞥了眼棋盘:“猎物与猎人,生与死,只在一瞬之间。”
秦惊鹤笑眯眯道:“这是什么话,我们既不是猎物也不是猎人呐。”
秦舒乐想了想,倒也是,随即慢慢悠悠地放了水,喜得秦惊鹤眉开眼笑。
她们是执棋之人。
猎物与猎人,生与死,皆在她们的掌控之中。
谁都未曾注意到,那一抹嫩绿是从何时开始,第一缕春风是何时吹拂,当所有人回过神,春日已至,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伴随春天一同到来的是大狄的铁骑,年末之时,大狄忽然分兵,先是猛攻静和公主坐镇的屏州,围城数日,新任监军任璋擅自出兵救援,全军覆没,任璋也被乱箭射死,而祝朗行与郭节死守城池不出。
一个夜晚,大狄急袭数百里偷袭邻州成功,守将萧雨投降,大狄仍是一惯作风,屠城曝尸,野蛮血腥,祝朗行当即立断,与老将郭节分守两方重要城池,再联系其余诸将,形成一条紧密的防线,险之又险地打断了大狄的猛攻,但也只能苦苦防守而已,这支大狄精锐不同以往,明显更有战力与纪律,一时间,京城再次风声鹤唳,毕竟大狄就隔在一州之外,许多达官贵人携财与子女匆匆离开了京城,老百姓人心惶惶。
朝堂上,六皇子脸色微白,臣子们面面相觑。
无他,大狄派来了使节送了求和的文书来,上面明确要求须划分三州之地给大狄,并且让一位公主来联姻,否则大狄的铁骑将会踏破京城。
一片沉默之中,六皇子低声:“众卿,如之奈何?”
他的目光落在程与序身上,程与序只好出列当只出头鸟:“殿下,臣以为可以,但三州之地不可,会离京都太近,威胁殿下安危,可以就此与大狄商量。”
程与序表态,也就意味着一半的朝廷表了态。
六皇子望向李敏,李敏垂着头,不知是不是有意避开了六皇子的询问。
议和一事,暂时拖延着。
长公主府。
秦惊鹤趴在桌上读信,身边坐着看书的陈垂容。
她看了会便觉腻歪,干脆丢开手中信,望向一旁的陈垂容,漆黑的眼珠转了转,玩笑道:“陈敬之跟你在一块的时候,是不是还是那种一本正经的样子?”
陈垂容心定神闲,淡然道:“想必一向冷漠的祝将军在郡主面前一定与旁人不同吧。”
秦惊鹤微笑:“原来如此,难怪他会答应。”
陈垂容放下书卷,抬眼看向秦惊鹤,有些无奈:“郡主,聊这个没有意思吧?不如来聊点正事?”
秦惊鹤向后一躺,乌黑长发铺散,懒洋洋地回应:“是挺没意思的,来谈吧,那就你先说。”
陈垂容眸色漠然,语调平静:“陈敬之已经说服了文国公府的上下,郡主吩咐的事也进展顺利。”
秦惊鹤长长叹出一口气:“那就没事可做了,接下来就交给那些人吧。”
下一刻,秦惊鹤似乎想起了什么,恹恹道:“差点忘了,我还是有一堆事要做的,烦人呐。”
陈垂容一言不发,默默再次翻开书卷,秦惊鹤却转头盯着她许久,饶是陈垂容异常定心,依然放下了书卷,看向秦惊鹤。
秦惊鹤笑眯眯道:“这样吧,你陪我一块去,我一个人不敢去呀。”
陈垂容十分干脆地点点头,她现在只想好好看书。
立春之后,冰霜消融,暖意渐起。
大狄攻势愈发凶猛,前线传来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
郭节险些战死,其副将拼了一条命才以命换命将人救下,只是郭节也被斩落一臂。
其余众将各有情况,便是深受朝廷器重的祝朗行都有险些丧命的情况。
京城里不知是谁先传出了大狄即将来攻京城,京城危矣的传闻,这一次终是引起了震荡,阿卫领着一千禁卫军才将骚乱平息。
朝会上,六皇子面色惨白,他低声:“楚州递了折子,众卿的意思呢?”
监国的六皇子,文国公曾说他心性太过软和,耳根子也浅,不适合掌管天下,如今看来,异常中肯。
太子殿下抛出问题,众臣响应,只不过这次,议和的人占了多数,六皇子环顾一圈,苦笑道:“百姓怎么办?”
无人应声。
许久之后,六皇子摇摇晃晃地起身走了出去,年轻人的肩头不知为何,垮了下去,他轻声:“那便依卿所言。”只是从那天起,六皇子便称病不再上朝,程与序及众人将议和的方案一再推敲,终是准备好,结果六皇子躲着不见人,皇后又出宫去祈福去了,程与序与众人面面相觑,左右为难,议不议和倒是给个准确话啊,拖着算怎么回事?文书也耽搁在手上,但结果还没等程与序想好怎么做,消息不胫而走。
之后,一众太学生与官吏豪绅群情激愤,晚上,程与序与陈敬之等一干人碰了个面通了情况,决定就趁这个时机,一击必中,干个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