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正在此刻发生,楼梯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上来了。
宋归年眉头一紧,却没放开手,而是将那刀尖往前探了寸许,“国师其实有两个,之前的国师,其实是你的哥哥,你们合谋想将通敌叛国的罪名安在大理寺卿身上,对不对。”
脚步声越来越近,宋归年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告诉我,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你和我们合作,我可以保证,最后的罪人,只有另一个国师,而不是你。”
“但是你还有第二种选择,拒绝合作,然后,被我杀死。”
“现在,点头,或是摇头。”
“有人要上来了,我死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国师扬起头,眼中没有畏惧。
因着国师的这个动作,宋归年手中的刀尖刺进他的皮肤,鲜红的血顺着脖颈没入衣襟,可国师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国师并没有反驳宋归年所提出的所有猜想。
也就是说,他承认了国师实际上有两个人。
“可世人所知的国师只有一个不是吗?”司寒上前一步,“你死了,还有剩下的那个国师呢。”
“他和你,长得一般无二,对吧。”
“我去守着门。”司寒说完,往门那边走过去,今日这样直白的试探已经将他们暴露了,往后不会再有这样好的机会。
所以就算有人要上来,司寒也必须拖到事情成功为止。
司寒关上身后的门,隔绝门内呼啸的风,背靠着堵在门前。
通天台的旋梯很长,刚刚发生的事情,也就在几息之间。
司寒定睛看了看,旋梯上的人扭打着往上走,不时有人摔倒在地,很快伸手拉住前面人的衣角,带着他也不能往前进半步。
要上来的人实在太多,单凭钦天监几个小吏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心觉得这里面可能有古怪,司寒却不敢离开这门半步。
她得盯着楼下这群人,防着他们进来,又得留神听着屋内的动静。实在是走不开。
只是看着楼下这群人争先恐后的样子,倒像是生怕什么事情被抢先了。
动静闹得越来越大,一个二个手上都紧紧握着国师赠予他们的福签。
拿着福签的手往前伸着,就像是狂热的邪教徒,又像是没有思想的傀儡。
就在这场闹剧愈演愈烈时,司寒瞥见角落里站出来了一个人,背对着他,一袭白衣,看不见面容,可身形让司寒觉得熟悉。
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温声说了几句话。
司寒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可是看着那些人的样子,还真就因为这几句话安静了下来。
也不闹也不吵了,摔倒的人从旋梯上爬起来,脸上的表情像是一人领了一锭金子一样高兴。
背对着她的那个白衣人,到底说了什么啊……
司寒忽然对他萌生了无限的好奇。
那些狂热的人,是冲着三层来的,他们想找的人,是国师。
在这种几乎要丧失理智的情况下,那个白衣人说什么,他们才能安静下来呢?
忽然间,灵光一闪,司寒的瞳孔骤然放大。
如果那个人就是国师的哥哥呢……
他们既然是来找国师,也只有国师此时出现在他们眼里,他们才能平静下来。
不对!
司寒脊背生寒,飞快转身打开门,冲进屋内,却只看见晕倒在血泊中的宋归年。
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都不自主地停滞。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司寒飞扑上去,向宋归年伸出的手遏制不住地颤抖。
司寒将昏迷不醒的宋归年扶起来,抚上他的脖颈。
感受到指尖下强劲搏动的那一刻,司寒方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什么事。
司寒定了定神,拉起宋归年的手腕,细细把脉。
脉象上看,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大概只是因为一些药物,造成了暂时的昏迷而已。
身上也没有伤口,连衣服都没有被划破的痕迹。
可这血泊……
这屋子里方才只有两个人,既然流血的人不是宋归年,那便只剩下国师了。
司寒微微侧目,视线落在一旁的暗器上。
这是刚刚宋归年拿出来威胁国师用的。
制式精巧,也便于携带。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这样小巧的暗器,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造成这么大的出血量的。
国师现在不在这里,怎么看都像是重伤之后逃跑。
可宋归年明明已经昏迷了,若是他真的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还要留下宋归年一条命。
正在这时,司寒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要醒来的样子。
司寒连忙低下头,便与宋归年略微茫然的眼神对上。
“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和国师,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归年刚醒,司寒这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就算是意识清醒的人都要反应一段时间才能好好作答。
更别提是现在脑袋还晕晕乎乎的宋归年了。
知道司寒心里着急,宋归年安慰一般地轻轻拍了拍司寒的手背,“我没事,血不是我的。别担心。”
“国师他是不是想要杀了你?”司寒声音颤抖着,眼眶不自觉泛起红,“要是继续追查这件事情,你会有生命危险,那我宁愿不再查下去。”
“大不了就是去向陛下请罪。”
说这话的时候,司寒郑重其事的语气和眼神,无一不是在告诉宋归年,她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宋归年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曲起一条腿,将手臂搭在上面,“我与国师做了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司寒秀眉微蹙,明显是不赞成,“国师到底做过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还未可知,与他做交易,跟与虎谋皮有什么两样,万一他卸磨杀驴怎么办,万一他半道上反悔要怎么办,你有什么筹码,能让他安安稳稳地与你做交易?”
宋归年看着司寒如今一脸的紧张,知道她也是在为自己担心。
也知道大概是刚刚吓到她了,所以现在听到一点风声都紧张得不成样子。
宋归年微微低下头,将自己的脑袋放在司寒手心里,还微微蹭了蹭。
司寒一下子就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被触碰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收紧,就好像是……好像是摸了摸宋归年的头一样。
“夫人……那国师给我下了迷药,为夫现在头都是晕的,夫人是神医,不如先给为夫看看?”
语罢,又在司寒手心里蹭了蹭,甚至将嘴唇贴上她的手心,落下一个鸿毛一般轻飘飘的吻,或许那也不能称之为一个吻,似乎只是不经意间蹭过去了而已。
可是司寒知道,这人就是故意的。
下意识就想把手收回来,可是又担心他是真的有哪里不舒服。
“你……你先起来,我们先回家,回家再说。”
宋归年直起身子,拉着司寒的手不肯松开。
“夫人,为夫实在是头晕的不行,得夫人搀着才能走。”语气像极了小孩子摔倒了撒娇的语气,假的可以。
可今日之事可是真把司寒吓到了,哪里能分辨出这人话里的真假。
听宋归年这样说,连忙抓着他的手往上拉。
后者……后者一动不动。
“你……”拉也拉不动,司寒索性卸了力气。
“夫人,哪里有这样搀人的,夫人是大夫,连怎么搀病人都不知道吗?”宋归年话里有话。
司寒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说,应该怎么搀?”
宋归年唇边溢出一丝轻笑,拉着司寒的手,扯了扯,示意她蹲下来。
司寒蹲下来后,宋归年缓缓将司寒的手环绕过自己的腰间。
明明隔着衣服,可在掌心覆上那里的一瞬间,司寒却仿佛能感受到自宋归年腰间传来的,滚烫的热意。
司寒猛地抽手,却被宋归年的大掌牢牢禁锢住,不得移动分毫。
“夫人,得这样才能把人搀起来吧。”宋归年的嗓音带着几分不正经,余光瞥见司寒红透了的耳根,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惊道:“夫人,你在想什么啊,耳朵红成这样。”
随即伸出另一只手去拨弄一下。
这下不止是耳朵,司寒整个脖颈都红了,要是再磨蹭一会儿,这点红晕是一定会攀到面颊上的。
“夫人。”宋归年往司寒那边凑近,嘴唇几乎是贴在司寒的耳朵上,只要司寒一偏头,二者便会触碰到,“我可是正经人,夫人想什么呢?”
“你……”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汇聚在耳朵,稍微一点刺激,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传过来,能让司寒的心尖颤个不停,“闭嘴,起来。”
就在司寒手上使劲,想要将宋归年搀起来的时候,通天台一边的窗户外边翻进来一个黑影。
全身上下都被黑布包裹着,看不清面容,但这时候谁都看的出,这人来者不善。
只见那人抬起一只手臂,对准二人。
那是……袖箭!
司寒的瞳孔骤然放大,下意识就要将宋归年扑到,却不料后者的动作比她更快。
千钧一发之际,抄起刚刚被司寒放在一边的暗器,目光凛冽,身形一动,便到了那刺客身前。
等司寒再反应过来时,那刺客的心脏上,端端正正地插着宋归年的那把暗器。
以司寒从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一刀插进去的精准程度,可以说是分毫不差。
一刀毙命的熟练程度,不好说要练多少年。
但是至少,心慌手抖,晕晕乎乎,站不起来的人,是做不到的。
于是,在宋归年回过身,去看司寒有没有受伤的时候,只得到自家夫人的怒视。
哦吼,刚刚装出来病弱公子的样子,好像被识破了。
“咳咳……咳”宋归年一边假装咳嗽,一边忙着看司寒的脸色,“夫人,我头好晕啊。”
司寒强忍着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提起裙摆就想往门外走。
什么刺客什么受伤,她现在只想逃离这个鬼地方,至少这一段时间是不想看见宋归年的人影了。
虽说本意只是不想让司寒真为他担心,可是眼见着真把人逗生气了,宋归年连忙快走两步,扯住司寒的袖子。
“别生气了,我就是不想看到你这么担心的样子。”
司寒转过身,盯着宋归年。
这人一刻钟之前还呆在血泊里,一半的衣服上都沾了血迹。
之前坐在地上还看不出来,此时一下子站起来,怎么看怎么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再搭上那人眼睛里祈求原谅的眼神,司寒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再说……其实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宋归年眨了眨眼,“那兄弟还躺在那呢,不如我们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司寒眼睫微微垂下,调转脚步往那具尸体走去。
宋归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
也不知道这个刺客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刚刚就差一点,就能让夫人抱住自己了。
还能让夫人好好心疼心疼自己,哪里落到如今让夫人生气的局面。
真是死有余辜!
想想归想想,现在人都已经死了,机会也已经错过了。
现在也只能先看看,能不能从这刺客身上发现什么了。
司寒正要拉开那人的黑色面巾,宋归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声音微沉,“我来,你别碰。”
开什么玩笑,这人浑身上下裹得除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指不定是身上带着什么剧毒,怎么能让夫人就这样碰。
宋归年扯下面巾,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露出来。
“也没什么特别的,把自己裹成这样做给谁看?”
宋归年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搜他的身。
司寒却在此时迟疑道:“这张脸,我好像在哪见过。”
“嗯?”宋归年停下手里的动作,再次将这张脸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
司寒到京城之后大部分时候都是和自己在一起的,见了什么人,和谁说过话,宋归年基本都知道。
可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