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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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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西又合上床上之人。

匆匆为他勾清心咒与安神术。

陈西又:“幻境要碎,和你师父有关?”

广年点头,怔愣地,反应奇慢,他后知后觉提腿走向陈西又,中途忘了怎么走步一样险些摔着,他面上呆滞,失魂落魄,欲捞剑修手:“你硬破的禁制?身体如何?”

一捞。

不中。

二捞。

亦不中。

陈西又自放手腕进医修手中,牵着他、拉着他,与他低声说话,四处钻,到处逃。

广年意识模糊,或因着平生头回遭此背叛,或因着这幻境本就是囚困他的牢笼,半晌缓不过神,他恍惚得将近六神无主,木头一般说什么便是什么。

印象里两人又像逃,又像迎。

正正撞上师父前,陈西又把广年囫囵藏进假山石间,不知这躲藏有用无用,捧着广年脸叮嘱一长串,话急而密,却像风卷雪过,广年左耳进右耳出,竟是一句未记住。

精神的癫狂大有来头,只不知尽头。

广年时而觉得自己正抓药,时而觉得自己侍弄的药草死了大片,时而觉得自己撞破了师父偷吃,时而觉得师父犯下大错,最出格的一次,他觉得自己拎起锄头,锄断了师父的脖颈。

一声过于干脆的响,带水声,含丰沛血液的带骨的肉在农具下断裂,翻出气管喉管血液骨骼。

师父前面向敌,后面向敌,侧面向敌,此面向敌,彼面向敌。

直至里面向敌。

血肉翻卷出花来。

吱啦一声,血滋到脸上,他踩下农具头部,口子大了,高高喷出的血泉变为血河。

血流淌的声音像水流淌的声音。

像他每日学着为灵草田灌溉的声音。

初学时,他锄地不行,浇水不行,哪哪不行。

老头没少哑着把老嗓子叫着教,见他种砸药草分错药,老头叫得像把上了年纪的沸腾茶壶,号丧样补救,手把手教来。

教他挥锄理地,教他下苗埋种,教他一日三浇两看。

教到他大概出师,全放不下心,吹胡子瞪眼在边上看。

骂得太有中气。

技痒走上前,指点着他哪一角度下锄头,怎么踩锄头翻动土。

完了特特搬张躺椅,卧在上头得瑟,装模作样握一把蒲扇,一天只摇三下,躺下扇一下,收工扇一下,中间佯装心疼徒弟,给徒弟也扇一下。

这样的老头。

这样的师父。

或许不是个正经人。

可怎么会连个人样也没了。

水润泡土地没有声音。

血浸湿土地也没声。

师父的颈血渥得土壤血呼呲啦,泥泞一片,手里的锄头还是当时受教的同一把。

广年深深躬下腰,攥着胸口呼吸,没用,没用,一口气都进不来。

血肉模糊,恶心欲呕。

这一切都这么熟悉,熟悉至极。

广年在朦胧的影里想起这些,握住假山石中藏着的锄头,扶着山石走出阴影。

需帮陈道友。

再来一次,师父再活一次,自己也会、也应该亲手清理门户。

何况这不过是幻境。

师父应也会高兴。

广年如同回到那个夜晚。

大雪夜,月如盘,天地满白银。

两个夜晚都这般洁净,明亮。

可同往事还是有所不同,师父照旧支他走的那个冬日他没回来这么早,奈何他也回来得不够迟。

可惜既不够幸运,可惜也不够不幸。

那年的血莲提前开了,品貌极佳,揣着血莲冒雪返山,兴冲冲闯进门,也是一样的邪术,授业恩师亲手行恶,执迷不悟起来他都有些不敢认,大吵特吵,恩断义绝?恩断义绝了吗?他们有没有恩义来断?

再加一点被困房内,药人死在床上,他无理由发疯,自顾自道心动荡,走火入魔。

他究竟是没疯。

最后他站起身,最后他破开阵法,最后他抛弃教养之恩、授业之恩,最后他把过往的情义碾在脚下,最后那把翻土的锄头嵌进老头的脖颈。

锄头是同一柄,与往昔老头指指点点要他翻动药圃第一块土,是同一柄。

技法是同一种,与老头伸手把住方向要他下力的技巧,是同一种。

老头是同一个,传他衣钵、逆行禁术、死于他手的老头,是同一个。

他想起来了。

广年握住锄头柄,锄刃历年由他打磨,历年由他挥动,应当如臂使唤。

现实里真真切切做过一次,噩梦惊坐里几番回顾,他对弑师应是轻车熟路。

视线边缘发红发黑,胸腔呼哧呼哧,喘不过气,他努力睁大眼睛看清与陈西又缠斗的师父身影。

剑修身法干净,却一招不慎,二人一同摔到地上。

师父居上,仿佛占住上风。

剑修双脚在地面蹬踹不止,雪地被挣踢出痕,仿佛无处着力。

广年用尽全力挥起锄来。

“扑”的一声。

锄刃脱落了锄柄,摔在地上。

广年惊骇非常,脑中只闪过“完球”两字。

身居下位兀地踢踹不休的陈西又却不是全无招架之力,广年未看清她如何动作,只听见利器划破风雪夜的锐响,剑修实际出招应远快于这一声。

师父的血液喷溅出来、淋洒下来,沾上剑修面庞脖颈。

躺地无碍施力,陈西又稳把匕首,换过锋刃,补起刀来,一刺,再刺。

老人的脖颈开出数个口,体.液溅得新雪地血红。

匕首隐于暗中,尖锋落下,空气死命奔逃,挤压出尖锐啸鸣,次次都直入命门。

嫁衣剑修完成这场以弱胜强,推着老人头颅坐起身,盖头半掀,血液浇湿半侧脸,她垂着眼,握着匕首的手手背还算干净,她心不在此,用这还算干净的手背猫儿一样抹脸。

无意识地,和猎过猎物的猛兽舔舐沾血皮毛般。

血多,血滴滚下,一抹越发湿。

月色如纱,白雪茫茫,血红,衣裳红,她头上不知何时簪的大批春日浪漫花,在夹雪寒风里扑簌簌喊冷。

眼睫一动,抬眼看来。

如视死物,眼神淡且冷。

广年被这一眼看得周身发麻。

记不住自己如何走上前查验的陈西又伤势。

几步里幻境扭曲。

天崩地裂来得具象可感。

他低下头找陈西又身上伤,深浅的红,衣裳的红还是血的红,伸手为剑修看右臂的撕裂伤,右臂似被生扯着拧转过,只剩一点皮连着。

广年掐诀施术,眼珠不知如何转,整个人木木干活,满头汗。

缓回魂来。

见剑修未昏,还有余力一手遮他师父遗体,道一声事急从权的抱歉。

广年的眼睛从剑修伤势上扯下来,匆匆扫一眼正消逝的师父遗体。

他嗫嚅着唇:“不,多谢你,我才免了弑师第二回。”

陈西又未答话。

广年把陈西又脉象,越把越心惊,强冲禁制本就激出内伤,越阶死斗更将内伤外伤凑成清一色。

好消息,谈不上命悬一线。

坏消息,只是谈不上命悬一线。

广年不知怎么措辞向陈西又说她的伤势。

陈西又倒如常问话:“广道友想起了多少?”

广年愕然,为这剑修同喝水般的置生死于度外:“想起了我济世舟学医到弑师的全部,我为何到此望鹤寨禁地、到这幻境没有印象。”

陈西又:“你来此为沈之槐师叔,也是寻人。你印象里我们仍是头一回见?”

广年:“应是第二回?八上洞是第一回。”

陈西又想得入神:“如此,实际应是第三次。眼下我还未有对应幻境,不知会如何。”

剑修绷着心神,伸手收腕上红绳,秽泥从雪堆里被拖出,她在与广年师父的混战里用秽泥挡过一记攻击,秽泥在狗尾巴草幻境崩溃后仍昏死本属莫名其妙,眼下挡刀也不醒,更是不同寻常。

是因为还未破开这一境?

为何?

还差什么?

差的是我本人的幻境?

这禁地到底布下了几重阻碍?

思来想去,一团乱麻。

广年下定决心为陈西又临时疗伤,尽可能稳住此人伤势。

广年:“我先为你治伤?”

幻境崩毁,老头的血消失无踪,剑修身上的血迹都是自己的。

伤重瞩目,广年已经先施过一轮大致稳住伤势、初步疗愈的术法,眼下是讨个正式的行医许可。

陈西又警惕着急,四下里观探,草木皆兵地琢磨破局之法:“无事,我有——”

广年:“可别提您那伤元坏基的虎狼之法,当着医修的面这么说,怎么?道友,你要我死吗?”

陈西又登时一噎,她盯着他,不像要退步,清润眸光凝来,还悄悄握住了剑。

广年投了降似的退一步:“我先治着,再有什么意外仍以你为先,可否?”

见剑修没反应,他又抢一句:“若把你治得稍好些,我再帮你破这的障眼法,可否?”

陈西又伸手摸眼睛,她笑,笑容本是苍白,广年留意到她有浅浅梨涡,到底没让这笑容惨白至了无生气。

她点头:“多谢。”

广年低头为陈西又治伤,昏睡麻痹的术法下完了,习惯着确认一眼患者昏死,甫一抬头便对上剑修视线,一惊。

广年:“这对你无效?”

陈西又颔首:“是,无需再试,广道友先前已经变着法试过好几轮。”

广年不做声,闷头要照常治,实在不习惯,抬头定定瞧陈西又,道:“得罪。”伸手拨拉下剑修头顶盖头,稍安下心,安心疗伤。

需要静躺的大伤疗过。

禁地诡谲,两人都不敢在一地久留。

见好便上路。

装有秽泥、脏猴的箩筐负在背上,广年不甘心地再往剑修身上套有助伤愈的回春术。

两人交换信息、猜测,互相交换对眼前局势的分析。

陈西又疑惑广年师父的血都随幻境崩解而消失,为何八上洞的嫁衣得以带出。

广年:“大抵因为这是真货。”

陈西又:“?”

广年:“不知道这禁地怎生蛊惑的人,但幻境——或许不见得全是假的。”

陈西又:“从何得出?”

广年随意地环视一周:“你眼下障眼法未破,障眼法一破,你就知道为何了。”

陈西又跟着看去,她只见医修步于丛林间,树影婆娑,日光浇得人面红耳热。

医修走在这谈得上景致的林间,只是叹道:“依我看此处,是好一个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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