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雪心焦不已,不知道陆为霜在里面怎么样了。
出去一趟就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发热,不是说好有什么事跟他说,和他商量吗?
陆为霜在里头不应他,沈行雪情急之下,只好先去找姬酆。
姬酆闻言,抱拳躬身道:“太师放心,尊上只是去吸星门拿了剑,并未与人打斗,拿了就回来了。”
“是吗?”
原来是去拿剑,不是去扔剑的?
即便如此,沈行雪还是有些心神不宁,若只是这样,陆为霜怎么会看起来那么反常?他抬手看了看手中的行雪剑,手轻轻摸了摸剑身。经过方才的激动过后,行雪剑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靠近剑身的地方散发着温热的光华,剑身上的温度却冷冽如寒冰。他对行雪剑的了解,不啻于对自己剑的了解。
想了想,又道:“你再仔细想想,当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和你尊上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姬酆仔细回忆了下,只记得当时魔尊到场,在场众修士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摇了摇头,道:“没有。”见沈行雪皱着眉,还是一副忧虑的样子,道:“太师不必多虑,想必尊上只是和佩剑许久未见,心中激动罢了。”
沈行雪点了点头,总觉得这件事里透着古怪。
修界那些人当真只是简简单单将剑还给陆为霜吗?
陆为霜泡在寝宫外的冥寒池中,冰冷的水汽如细针一般密密麻麻钻进他的身体。但尽管如此,身体里依旧像有一团烈焰在燃烧。
他紧紧握着双拳,眼眸在混沌和冰冷之中挣扎,脑海中时而浮现出沈行雪的脸。他强迫自己入定,然而一闭上双眼,就闻到那若有似无的桂花香味,沈行雪淡色的嘴唇在他脑海中一张一合。
下腹处的火时浓时烈。
不能这样!别去想了!
明明他都说了,承诺了,不会再有不轨之心。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唯恐越界,克制得很好,师尊没有怀疑他。
不过是重拾了行雪而已,这把剑确实藏了他很多私欲。以前他每叫一声剑的名字,都会去看一眼沈行雪。如今不过是看到剑,想起了些从前的事情,就按捺不住自己肮脏的心思了吗?
陆为霜此刻心中更多的不是恐惧,不是怕会被沈行雪察觉。而是厌恶,对自己深深的厌弃。他因一己之私害得沈行雪魂飞魄散,到如今,竟然还会升起这样恶心龌龊的念头!
他低下头,双眼在一瞬间有些发红。
真想给它剁了!
月上中天,魔界的月亮比人界大了好几圈。
沈行雪坐在荒色殿外等了好一会,见里面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又上前去敲了敲门,若是再敲不开,他连破门而入的想法都有了。
“陆为霜?陆为霜?”
本以为依旧不会有回应,没想在敲到第三遍时,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沈行雪一愣,紧跟着松了口气,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之间有了点打扰人休息的尴尬与窘迫之感。
所幸陆为霜率先开口,道:“我没事,只是在寝宫睡了……”
话没说完,手腕被人握住了,一刹那,陆为霜被玄冰层层封进身体深处的火苗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沈行雪在他手臂上上下下摸了遍,皱眉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凉得根本不像是人应该有的体温!他摸在手上,就跟摸在一块冰上一样!
沈行雪感觉自己的心都跟着颤了起来。
陆为霜到底怎么了?!
他的动作渐渐有些慌乱,陆为霜也很是慌乱,他感受不到冷,只觉得被沈行雪的双手触碰过的地方,像是被烫着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理智近乎要崩溃。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好想抓住他的手,把眼前这个人揉进怀里,占有他……
竭力按捺下心中的冲动,陆为霜让自己勉强保持着理智。
你难道忘了,师尊曾是因何而死吗?
这个念头像是悬在头顶的宝剑,敲响了心底的警钟。他抬手遏制住了沈行雪的动作,道:“大概是有些风寒,师尊您老人家不必担忧,弟子回去再休息休息就好。”
“风寒?”
沈行雪立马抬手探了探陆为霜的额头,也是一片冰凉。
“是吗?你确定吗?要不再叫之前那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陆为霜道:“不必。”
顿了顿,又道:“魔族体质异于人类,尤其是本座,感染风寒时,就是这样的。”
陆为霜态度颇为冷淡,像是刻意要与自己保持距离。作为师尊,沈行雪大概是有些关心过头了,陆为霜没有挑明他的心意,想必已是顾全了彼此的体面。对于他的冷淡,沈行雪也是早有准备,也快习惯了。
等有一天,陆为霜再无性命之虞,他自会离开。
道:“那我去给你煮点姜汤喝吧,你快去里面躺着,多盖几床被子,别再着凉了。”
他转身去了厨房。
陆为霜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在袍袖下紧紧握住的双手微微松开。一股浓烈的杀意从心底升腾而起,他真是恨不得一剑捅死了自己!
沈行雪煮了姜汤,端给陆为霜喝了。盯着陆为霜喝下去,他伸手探了探陆为霜脸上手上的温度,似乎暖了一点,微微放下心,却也不敢大意。找来了几床被褥盖在陆为霜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直到在陆为霜额头上见到细汗,才算罢休。
他又打了盆水,在陆为霜脸上擦了擦,道:“等发完汗,再换身衣服。”
陆为霜被几床被褥压得闷热无比,幸而那些莫名的邪火散去了不少,点点头,道:“多谢师尊,您老人家快回去休息吧。”
沈行雪却没打算走,道:“你今天生病,身边不能没有人,我留在这照顾你。”
陆为霜闭了闭眼,心底一片酸涩。他的师尊……总是这样好。
可他……可他却……
他怎么值得沈行雪对他这样好?如果沈行雪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该有多失望,多难过,多厌恶?
他从前一意孤行,自以为是,现在又开始欺骗师尊。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人,仿佛是故意引得沈行雪担忧,好待在他身边。
睁开眼,陆为霜道:“不必了。”
不待沈行雪再说什么,他道:“姬酆。”
他话音一落,姬酆就刷然出现在了房中,道:“尊上。”
陆为霜没看沈行雪,道:“师尊,时候不早了,您老人家快回去休息吧,弟子有人照料。”
沈行雪怔了怔。
陆为霜乜了姬酆一眼,姬酆忙道:“是,太师,您老人家快回去休息,尊上这有属下。”
见陆为霜如此与自己见外,沈行雪也不好待下去,嘱咐姬酆有什么事千万要来叫他,便走了。
关上荒色殿的大门,他看着天边的圆月,发了会呆,才回了房。
睡觉时,原本将行雪剑放在了桌上,剑却自己飞到了床上,非要和他一起睡。
沈行雪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他轻轻拍了拍行雪剑的剑柄,手指在剑柄刻的字上抚摸,这是以前陆为霜亲手刻上去的。当着他的面,取的名,刻的字。偏生他还说不了什么,不说吧,又觉得吃了哑巴亏。说了吧,又感觉有点自作多情的样子。
陆为霜取完名,刻完字,叫了一声剑的名字,眼睛却看着他,听得他心尖直颤,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沈行雪叹了口气,抚摸着行雪剑,轻声道:“行雪,你的主人,会没事的吧。”
行雪剑静静躺在他怀里,没有回应他。
翌日,沈行雪一大早就起了床,他端着煮好的姜汤又给陆为霜喝了碗,见今日的陆为霜气色好了些,身上也没那么冰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他的姜汤还是有用的。
晌午,姬酆来报,说是东西魔君来参拜陆为霜。
陆为霜皱了皱眉,道:“这两个狗东西真是闲着没事干。”
左右他也无事,便出去见了。
煮完姜汤回来的沈行雪在寝宫内没看到陆为霜,便找去了大殿。
大殿中,东西两处的魔君喜气洋洋地给陆为霜行了大礼,齐声道:“属下参见尊上。”
陆为霜淡淡睨着他们,这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淡淡道:“在本座面前笑成这样,是来求本座缝上你们的嘴的吗?”
两人立马收敛了笑容,低头道:“尊上恕罪。”
陆为霜道:“说,何事。”
左边的女魔君道:“喜事,尊上,是大大的喜事!”
右边的男魔君道:“是,尊上,我和风君找来了魔界美貌的女子,为尊上选妃!”
陆为霜眉头一拧,心想这两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掺和起他的婚事来!刚要把这两人轰出去,忽然扫到了一旁端着姜汤的沈行雪,心头不禁一凛。
如果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将这两人轰出去,会不会惹得以后沈行雪多想?
他都当了五百年的魔尊了,竟然都没个心仪的人,竟然都没成婚,简直有点匪夷所思。
收回要挥出去的魔息和暴喝,陆为霜冷笑道:“你们还真是闲啊,这么会为本座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