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明亮，照清了来人。

身形挺拔颀长，步步生风，没人看清他的步子，转眼间来到了林霏面前，林霏看着眼前严肃的男人，生生止住眼泪，心中又喜又怕。

男人约莫着三十左右的样子，头发一丝不苟梳上去，面容深邃冷陌，不似寻常道士。他忽然眼神变得凛冽，看向戴明珰，目含沉星，惊得戴明珰立刻躲藏起来。

“你就是这样学的本事？”男人面无表情盯着林霏看，语气冷漠嘲讽，“不如早早回家当个门童。”

林霏被骂了，一句话也不敢吭声，脑袋恨不得伸到地里去，偏偏男人还不放过他，依旧犀利道：“装鸵鸟没用，抬头。”

声音不大，但在此刻针落可闻的环境里，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林霏窘迫得脸颊绯红，心里忽觉委屈酸涩，自己差点被打死了，他师父也只会骂他。

许是自尊心作祟，林霏仍然低着头不言语，刚想要走，被男人拽住，掰正脑袋，男人嫌弃皱眉，道：“怎么都被打破相了。”

话音刚落，男人迅速抬掌，甩出两道符箓，逼得黑瞳带着小胖子快速向后退去，黑瞳生气却害怕，那两张符箓打到小胖子，小胖子半个身体直接被炸开，流出污浊的血液，蜿蜒至她的脚下。

“你──”黑瞳暴怒，话还没说完，再次被掌风打得向后退，猛地撞上木桩，青瓦砸到地上，粉身碎骨。

“你什么？”男人威胁开口，从袖子中飞出一张符封上黑瞳的嘴巴，用尽全力将她击飞。

黑瞳见打不过便不再留恋，眨眼功夫消失不见，只留下半身的小胖子倒地，呜咽着喘气，很快也没了生息，彻底化为灰烬。

原是必败的局面一下子扭转。

男人视线掠过每人，在岑还川身上停留下来，稍一挑眉，自我介绍道：“鄙人木摇秋，代劣徒向你们赔个不是。”

岑还川下意识拧眉，似是厌恶木摇秋的打量，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身侧的许琢见气氛冷却，连忙忍痛打招呼：“没有，林霏很好的。”

木摇秋忽然唇角勾起笑，眼底有星点光亮转瞬即逝，他注视着许琢，点了点头。

这就是林霏口中的“师父”，许琢不动声色观察着木摇秋，越发觉得这人神秘奇特。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月亮渐渐隐落，天边泛起鱼肚白，橙红太阳躲在云层中，染了半边天色。

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而他们损失惨重的收获了一场日出。

几位女生见到太阳，纷纷松了口气跑到后院与人汇合。

幸存者，全部到齐。

在地上坐着的唯一男生见到日光，忽然跳起来神色疯癫地拍起手来，“哈哈！哈哈哈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他显然已经不能正常沟通。

于是，木摇秋作为年长者向几位女生寻求想法，“你们现在有两条路，跟我走或者回家。”

“我们回家！”几位女生不假思索，统一回答。

“可以──”

“不行！”

两道截然不同的回应同时响起，木摇秋看着反驳自己的徒弟，静等着他开口说话。

林霏没有往他师父那儿看，一一扫过几位女生，说出原因：“那个黑瞳见过你们了，她的儿子被杀，肯定还会再回来复仇，你们需要跟我去山上住一段时间，等之后再离开。”

女生们一听黑瞳还会寻仇，各个脸色煞白，争先抢后改了口径，“我跟你走！”

“我去！”

林霏转身，看见疯癫的男生正举着人头玩得不亦乐乎，他走过去一掌将人劈晕，丝毫没有心慈手软，男生软绵绵倒在地上。

林霏不忍再看，垂眸轻轻叹气，一切都安定下来后，他才感受到身上的剧痛，紧皱着眉，竟然一刻也不能撑下去，腿一软，即将跪地时被人托起，随后他被人背到身上。

“师父……帮许哥……”

林霏还没说完，被木摇秋打断，一句轻飘飘的“睡吧”仿佛下了魔咒，林霏真的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现场清醒的人还有许琢、岑还川、木摇秋，以及三位女生。

三位女生不敢再看面前残暴的画面，说了一声便回到前院收拾行李。

后院唯余三人。

木摇秋一眼便锁定到许琢身上，问道：“你就是林霏口中说的‘许哥’吧。他答应了你什么？”

听了这话，许琢下意识看了眼岑还川，没想到岑还川也在默然注视着自己。

两人视线相对，岑还川黑白分明的眼睛倒映在他的瞳孔里，许琢稍显局促慌张错开眼，之后便听到岑还川低声询问：“在看什么？”

很平淡的语调，很正常的问题，但落在许琢耳朵里，让做贼心虚的他不禁屏气一瞬，弥补似的快速瞟了眼木摇秋，再次与岑还川对视，小声道：“他没你帅。”

岑还川错愕睁大了眼，这个答案是他不曾预料的，耳朵攀升热意蔓延至耳尖，心里被欢悦充盈，他点了点头，矜持地回了个“嗯”。

自诩耳力过人的木摇秋听到两人对话，轻咳拉回主题，“既然林霏答应帮你了，不管是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会帮你。”

“谢谢。”许琢感谢木摇秋没有追问下去。

清晨的山里凉爽舒适，夏风吹过，树叶作响，空气中弥漫着山雾泥土味道，实在沁人心脾。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三个女生背着行李还要再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成年男性，累得气喘吁吁，但一个人都没有提出要休息的话。这个鬼地方，还是抓紧离开为好。

许琢被被搀岑还川搀着，扭头看着女生累得不成样子，主动开口道：“我们先休息会儿吧，走不动了。”

众人原地休整一次，一鼓作气下了山。

双脚踩在平整水泥地上的感觉想不到居然这么好！两个女生抱头痛哭，赵思意也是落了几滴泪，哽咽着掏出手机给父母打电话。

许琢身体撑到了极限，坐上车，呼呼睡起来，恍惚间他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有人往他身上搭了件衣服，又细心为他调整座椅。再之后，许琢彻底没了知觉。

车子平稳地驶向另一个城市。

许琢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内的装饰很简单，许琢轻嗅，隐隐能闻到檀木味道，令人心安。

休息了一路，许琢身体不那么疼，推开门沿着走廊寻找人影。

这是一处四合院，小院每一个地方都被精心设计过，虽然他不懂什么风水玄学，但在这院子里就会感到身心畅快。

许琢继续向前走，走到一间虚掩房门前，驻足，他听到里面动静，本想敲门进去，却听到屋内的木摇秋率先道：“进来吧。”

许琢推门进去，看见坐卧在床的林霏，与坐在床边的木摇秋。

林霏脸色苍白，唇色浅淡，见到是许琢来了，想要坐起身和他打招呼，却被木摇秋摁住，不让乱动。

许琢虚虚扶了一把，冲着林霏笑道：“昨天多亏了你。”

“小事儿，”林霏摆手，脸上挂着骄傲的笑，“我一挑二，厉害吧！”眉梢都挂着少年人的张扬肆意。

“厉害。”许琢顺着话夸了句。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木摇秋恶狠狠拍了林霏的脑袋。

许琢看的清楚，木摇秋看似用力，实则只是手掌摁在林霏头上，很快便挪开了。

他看这对师徒的相处方式十分有意思，笑了笑。

林霏忽然坐起，动作起伏太大，连着伤口丝丝的疼，“嘶──哦对了，师父……我想让您帮许哥一个忙。”说完，恳求的小眼神可怜巴巴注视着木摇秋，倘若木摇秋说出一个“不”字，他就要抱着人撒泼打滚了。

许琢顺从接话，语气坚定而沉稳，“木先生，我想请求你帮岑还川投胎转世。”

这就有意思了，木摇秋笑吟吟望着许琢，脸上玩弄，“你和一只……不，两只鬼在一起，你知道吗？”

许琢点头，“知道。”

“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

“和帮岑还川投胎有关系吗？”

“没有，单纯好奇。”木摇秋摊手，无所谓道，“我帮不了你，我只会炼化鬼。”

林霏见木摇秋拒绝，连忙道：“可──”

话还没说完，被木摇秋警告般瞪了眼，林霏停顿片刻，便硬着头皮继续道：“师父，你会的对吧！您就是帮帮许琢哥吧，没有他我都不知道早死──”

“林霏。”木摇秋语气、脸色皆是沉下来，面色不虞盯着林霏看。

林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抿唇眨眼，仿佛做错事的小孩茫然懵懂。

“那您有认识的会投胎之法的人吗？”许琢退而求其次，如果木摇秋不能帮他，借他的关系搭根线也是可以的。

木摇秋不说话，把桌上的药端给林霏，林霏接过来，苦哈哈望了许琢一眼，下定决心一般闭着眼仰头灌进去。

好苦啊……舌头不用要了……林霏挤眉弄眼，再次接过来另一碗药，同样不假思索喝下去。

两碗药下肚，喝都喝饱了。林霏打了个嗝，冲木摇秋道：“我喝完了，答应许哥吧，师父。”

房间里全是中药的苦味，许琢皱着鼻子，向后退两步，远离浸入味的林霏。

林霏痛心回望，摇了摇头，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负心汉，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你还要嫌弃我。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行了，别演了。”木摇秋看着戏精徒弟，一脸头疼，视线再次转向许琢，郑重道：“我答应你，不过你确定说服了岑还川吗？”

“我看着他可是对人间留恋的很呐。”木摇秋说完后，端着两只空碗悠然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