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川市当晚的饭局仿佛为段循的这趟出差之旅定了调。
段循开始热衷于在外装成“方续诚的小情人”。
因为这个身份的特殊与敏感性,工作过程中没有人敢来与段循主动搭讪,甚至连偶尔不经意视线对撞,大家都只是匆匆掠过一眼,目光丝毫不敢停留。
只要段循站在方续诚身边,众人就会自动回避拉远距离。
方续诚旁边的位置永远是段循的,无论段循有没有在那个位置上,那个位置一直为他预留着。
方续诚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于段循败坏自己名声的把戏也没有揭穿。
也许因为到了他现在的位置,不在乎他人如何看自己。
也可能因为揭穿之后,段循真正的身份只会比“铭传CEO的情人”更为尴尬耐人寻味。
综合养老社区项目的选址已经定了,这个项目涉及的资金流非常庞大,方续诚作为铭传如今的掌舵人,显然没有做甩手掌柜的打算。
他对川市非常熟悉,项目前期应该就亲自来考察过不止一次。
段循不得不承认,方续诚是天生的商人。
他的商业嗅觉十分敏锐,在项目推进的过程中,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能直切要害,跟他工作起来高效又充满了不可言说的安全感。
由于铭传CEO的时间宝贵,方续诚正式进入工作状态后,起早贪黑是常态,施工工地白天工程不停,很多实地检验工作不便进行。
所以这段时间,方续诚总是经常凌晨两三点还留在施工现场。
不过他倒没丧心病狂到让段循跟,段循的私人医生建议段循每晚十点前入睡。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段循刚结束一局游戏,听到隔壁套房刷卡开门的声音。
他瞥了眼时间,十分意外方续诚今晚回来得如此之早。
于是段循开门出去,晃荡到隔壁,却发现刚才刷开方续诚套房门的并非方续诚本人。
“简姐?”
段循站在门口看着简柯。
简柯回头:“小少爷还没睡?”
段循“嗯”了一声,好奇道:“简姐在找什么?”
简柯关闭柜门,将收拾出来的一件大衣搭在手上,解释:“川市昼夜温差太大了,方总的外套今晚在工地弄湿了,我给他送一件过去。”
段循细细品了品简柯的这句话,缓缓问:“简姐是已经下班了,专门过去送衣服?”
方续诚不喜欢别人进他的卧室,所以为了方便酒店管家清洁整理,他的所有衣物都挂在套房外间的起居室。
刚才段循在门口碰到了等在走廊上的酒店管家,那么说明简柯的房卡不是方续诚给的,而是通过酒店管家刷开的。
虽然都说方续诚出了名的冷酷不近人情,但段循不认为方续诚会深更半夜让一个女性助理专门往返一趟酒店给自己送衣服。
果然,简柯道:“方总说不用,但现在外面温度连十度都不到了,方总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
段循了然,其实如果方续诚愿意,在工地凑合下穿件工友的衣服也行,可惜方大总裁有“恒温物种厌恶症”,根本碰都不愿意碰其他人的衣服。
他想了想,说:“我去吧。”
他伸手,打算接过简柯的衣服。
简柯见段循如今身上就系了件浴袍,明显已经洗过了澡很可能是准备睡觉的状态,她刚想拒绝。
段循笑了笑,歪头靠在门边,又说:“这么好的表现机会,简姐就让给我一次吧。”
直到段循回房换了外出的衣服,又拿着方续诚的大衣和简柯一起走进电梯。
电梯到达简柯的房间楼层,简柯走出去,段循立正站直朝简柯做了个潇洒敬礼的动作,说:“简助晚安,保证完成任务。”
简柯目送电梯门关闭,段循高挑的身影彻底消失。
她在酒店走廊上多停留了会儿,看着电梯一层楼一层楼下降,很快到达酒店一层。
简柯想,段家太子爷真的不一样。
在办公室的时候还不明显,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川市,段循身上的那种不一样开始变得无法掩藏,无可遮盖了。
就好像,前两天项目会议,小太子看似没怎么专心,偶尔低头玩玩手机。
可当简柯的笔记本电源出现问题,会议记录中断只能靠纸笔记录时,段循会不经意提醒她刚才中断时漏掉的关键数据参数。
又好像,白天在工地考察,太子爷像是嫌弃工地路不好走,不爱跟着深入工地内部去。
简柯有次出工地办事,却见到段循坐在工地外一座待拆老楼的台阶上跟一群老头老太太聊天。
简柯过去打招呼,太子爷将自己的一张好脸利用得炉火纯青,老头老太太们喜爱得不得了,正热情似火给小太子介绍对象。
简柯也跟着听了阵,却慢慢意识到太子爷坐在这里真正和他们了解的——
是他们对于“养老”的需求与期待。
除此以外,还有哪里不一样呢?
简柯转身离开电梯间,顺着酒店走廊慢慢往回走。
她想,看似年纪轻轻的太子爷真的很绅士也很温柔。
工地只有男人,夜半不安全,那么多的理由可以说,段循却只说,“让”给他一个表现机会……
-
到川市这几天,段循晚上几乎没怎么离开过酒店。
今夜出来一趟,段循才切实体会到简柯说的“昼夜温差大”,到底是有多大。
段循从计程车上开门下车,立即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环紧怀中温暖的大衣。
当方续诚听到声响回头看到慢悠悠晃进施工楼的身影,第一反应是狠狠皱了下眉。
方续诚大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段循没说话,直接将臂弯里的大衣拍到方续诚胸前。
方续诚低头接住大衣,眉心还是没松:“可以让酒店管家送来。”
段循挑眉道:“人家也要休息的,方总要改名叫方扒皮吗?”
其实,就算私人管家要休息,那么大的星级酒店总有人值夜班,谁送不是送,但来的人是段循已成事实。
方续诚不是爱纠缠不放的人,没再说什么,将大衣披到身上。
段循问方续诚还有多久走,方续诚这边时间不定,只让段循先回去。
段循“哦”了一声,方续诚又叫住段循。
“让工地的司机送你。”
段循摆摆手,扭头直接走人:“不了,懒得等。”
说是“懒得等”的段循却在方续诚凌晨三点离开工地时,正蹲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用鸡胸肉喂金毛。
方续诚坐在工程车上无意间看到那个身影,有一瞬觉得是自己这几天连轴转产生的幻觉。
“停车。”
方续诚打开车门下车,大步走到黑漆漆的街道上唯一亮着灯的便利店门前。
段循抬起头,冲气势汹汹走过来的方大总裁扬了扬眉,粲然一笑。
“方总下班了?”
一句毫无对话意义的废话,配上段循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此时的笑容却在寒冷的深夜让方续诚胸口不受控制鼓动了几下。
热血从心脏四散进四肢百骸。
方续诚没回话继续走近,段循起身有意无意挡在了金毛的前面,又说:“哥,你就站那儿。”
方续诚停住脚步。
段循转回身,弯腰揉了揉大金毛毛绒绒的脑袋,耐心商量:“好了,吃饱了回窝睡觉吧,前面那个看起来有点凶的人可害怕你同类了,别吓着他。”
说方续诚怕狗,实属段循造谣。
一个六岁到八岁天天跟狗抢食物,抢狗窝睡的人,不可能怕狗。
方续诚只是讨厌恒温物种。
其中,又尤其讨厌狗。
段家小少爷年少时倒是有段时间喜欢过小狗崽子那种天生萌物。
不过他从没养过,在最最厌烦方续诚这个人的那几年,段循也没想过在段宅养条狗膈应人。
段家太子爷膈应人的方式,最多也就只有暗戳戳将某人的号码备注改成了人家最讨厌的“狗骨头”而已。
两个小时的工夫就被段循各种抚摸投喂虏获了的金毛十分听话,段循让它回窝,它便乖乖摇着尾巴趴回窝里。
只是金毛真诚无辜的狗狗眼没有闭上,始终滴溜溜跟随段循的身影到处转。
而段循让方续诚站在便利店外别动,方续诚也确实没再靠近便利店。
三分钟后,段循从便利店出来,一手拿着一根烤肠,另一只手端了份热腾腾的关东煮。
他似乎去便利店借卫生间洗过手,川市昼夜温差大,夜间温度最低甚至能接近0度。
段循一双艺术品一般的手被冷水搓洗得通红,方续诚盯着他通红的手看了会儿。
段循已经将手中的关东煮递到了方续诚面前。
“走吧。”他咬了口烤肠,对方续诚说。
方续诚慢一步跟上,两人走到斑马线前准备过马路,段循扭头见方续诚端着份关东煮动也没动。
“没下毒,不吃吗?”
段循觉得就川市凌晨这冻死人的温度,再多等几分钟关东煮该变关东冰棍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从方续诚右手端着的关东煮盒子里抽出一根蟹棒叼进嘴里,仿佛是在用行动证明“没下毒”。
慢吞吞咽下,段循才说:“我吃过一份了,挺暖和的。”
方续诚端着掌心散发着暖意的关东煮,他想他应该解释点什么。
比如他不怕段循下毒,也知道段循不会。
又比如,他应该问段循为什么没有回酒店,如果他刚才从工地出来没看见他,段循要怎么办?
但方续诚张口,声带来不及发出震动,嘴中就被塞进了一块鱼豆腐。
爽滑弹牙的鱼豆腐在他唇齿间滑了一圈,滚烫的汤汁沁出来。
于是,方续诚晃了下神,无意识皱了皱眉。
一时又似乎忘记自己刚才要说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