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长新不愿回忆,让钟延暂停施法,但他得把发生的事情告诉钟延,强忍着心痛叙述。
“那些刺要不了人的性命,那天很多人都中了叱咒。而神主赶到钟山施法阻挡雨刺,但被你们说的今冥打成重伤。”
跟随指示,记忆来到稍后几天。
很多人出现叱咒前期的症状,先神主懊悔地坐在大殿之中,他刚施法帮一名弟子净化灵力,但并不管用。
濮长新看了一眼手掌的伤口,用衣袖遮住,“神主您莫慌神,云族自顾不暇,他们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若有苍崇镜的助益呢?修仙界中部奇绝族靡颓,东方苍崇山隐隐有崛起之势,恐怕云佬不止找了我们,他做了二手准备。”
“苍崇镜?那不是苍崇山所谓帝君的神器吗?”
“不然,那东西放在天地宝库,真论起来出自上古,神妙精绝,苍崇的人不知怎么让它认了主取走了。”
看到这里吴瑧不得不打断一下:“天地宝库是什么?”
“听父亲说是处空间秘境,里面存放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和神器,但只对有缘人开启,而且里面的东西要认了主才能被带走。”
胡长恩看濮长新实在神伤,补充了中间跳过的一段记忆。
“先死的是甘居,他是我门下弟子,中了叱咒三十年后受不了折磨和不堪的相貌,用长甲刺进了自己的心脏。唉不行,我也不想回忆。”
于是濮长新让钟延继续看他的记忆。
时间来到两百一十年前,濮长新和其他长老向先神主道贺,恭喜他喜得麟儿。
与两千年前的盛况相比,殿上人寥寥无几。
先神主轻轻哄着怀中婴孩,为难道:“阿珒,当真要把延儿放雪山上?万一挺不过去,我宁可他死在我怀里。”
先神主夫人擦拭眼角的泪痕:“良君快把孩子给长老,再多看一眼我怕自己狠不下心。”
胡长恩跟濮长新一起抱着婴孩来到横岭之上,钟延嚎啕大哭抓住胡长恩的袖袍不肯撒手。
两人放下襁褓,躲在雪山另一侧,濮长新拂去脸上的泪,“长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钟山竟要仰仗一个刚出世的世子,我不敢想象他以后的路有多难。”
记忆之外,客厅里胡长恩道:“跳过跳过,这种煽情的话回忆它做什么?”
濮长新调出一段记忆,记忆中的他急匆匆来到大殿找先神主:“神主,还是没有世子的下落。”
“他恐怕,去酆都了。”
先神主吃力地站起来:“你继续找,我去烛阴族把阿珒叫回来,就说钟山遭逢大难,万不能让人知道延儿不见的事。”
画面再一转,钟延母亲躺在先神主怀里,虚弱道:“我放不下心,我的延儿。”
先神主抱紧钟延母亲:“我一定想办法护住延儿,想办法唤醒他体内的钟山神力。”
“钟良,我,原谅你,但永世不愿再遇你。”钟延母亲留下这句话,撒手人寰。
先神主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却再也唤不醒自己的妻子。
钟延早滚落了几串泪水:“濮长老,一百九十年前到底怎么回事?我曾去过酆都,我怎么没有印象?”
濮长新长叹一口气,“我只知道先夫人将您从酆都解救出来,第二日便灵力耗尽至死。怕您怪罪自己,她对您使用了清忘咒。”
钟延母亲死后没几天,先神主找一众长老说话。
“我找到黑云佬淬炼邪物的地方了,他将苍崇镜的碎片放到其中一个场子中,那里的屋子被他们用来淬炼至邪之灵,我已经把东西毁了,待钟山覆灭,黑云佬定会锻炼延儿为最佳容器。”
“神主,您要把世子送去他们眼皮子底下?”濮长新不忍心。
“只有让延儿在他眼皮子底下,吸收阴邪之气才能为他拖延时间。”
“世子孤身一人待那种地方如何受得住啊?”
“阿珒为了救他已倾其所有,我大限将至,钟山一脉毁在我手里,我对不住你们。”
长老们跪下痛哭流涕,这种全族末路的感受实在压抑。
“二叔,我们按计划行事,你今日便向黑云佬报信。”先神主跪下,“对不住,害你要被延儿记恨。”
胡长恩跟着下跪:“若我去黑云族有朝一日能帮到世子,死也甘愿。”
“还有一事,如今烛阴族剩余的人韬光养晦,等他们扛过眼下困境后,若往后世子有幸脱困,劝导他与阿珒侄女结亲。”
“是。”众人哽咽回道。
先神主大概不会想到,吴瑧这个异世之人救了他儿子的同时,把人拐进了心里。
于是乎,阴差阳错下恩人变作罪人,诸位长老奉承口谕才逼得钟延又伤又疯。
乾坤无意误人,是世人自困于原委和因果。
吴瑧疑问:“黑云族和今冥两千年前就有这么大的能耐启用法阵,现在反而不如从前了。”
“关于这点我们也有猜测。”胡长恩说道,“那些年时逢中部大乱,战死之人不计其数,也许黑云佬的力量就是这么来的,至于为何能免于道罚,恐怕跟那个叫今冥的脱不了干系。”
钟延断开灵力,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见吴瑧握住自己的手,浅笑道:“没事。”
濮长新喝了一大口冷茶:“我和长恩、涪江商量了好些天,既然神主决定要联合苍崇彻底铲除黑云族和那个不知底细的东西,还是要把我们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嗯,我明白你们苦心。”
“不知道叔公和长老们今日会来,我没提前准备,照顾不周。二楼刚好有三间房,这家里有被褥我换一换,三位今日勉强休息下。”
“不必麻烦了,我们坐着闭目养神便可。”濮长新客套说道。
钟延收拾好心情,“不必客气,楼上两间房,我和瑧儿从来都一人一间,躺着休息好些。”
这话好像在特意解释,但是听着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胡长恩呵呵笑,还是不解释好些。
吴瑧到二楼其中一个房间衣柜里找四件套。
外面他们还在讨论,不过声音没有放低,也让她听到。
“黑云佬所说绝密空间,会不会与神女异世之事有关?”胡长恩道。
涪江长老一直没说话,现在有点生气:“明天再说,让神主和神女休息吧。他们重伤初愈,还要不停听唠叨吗?”
胡长恩讨了个没趣,但没有反驳。
“神主、神女,你们记得上药,伤口虽然无甚大碍,还是再多抹几日药粉的好,吃的丹药也要记着。”
钟延应下,拉着吴瑧上楼。
刚到楼上,他抬手起了道防窃听的灵阵,俯身下来贴在耳边说:“瑧儿,我陪陪你,咱们说说体己话好不好?”
“门关起来小声说他们也听不见呀。”吴瑧好笑,“如果有上来找你有事,撞见你起阵不是更尴尬。”
说到这儿吴瑧脸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干嘛。”
“瑧儿你想什么呢?这般羞。”
“没,没什么。”
光一道阵钟延没完全放心,还往房间门上贴了张禁鸣符。
“搞这么神秘,你要说什么体己话?”
“我想抱着你睡。”
“……咱们发了号告,签了婚书,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吧。”
钟延很奇怪她这么说,略歪头一笑,“自然!”
“自然什么,你一点不自然。正儿八经有证的,睡一起不正常吗?你干嘛搞得偷偷摸摸的?”
钟延福至心灵一笑,“也是。”
“……钟延。”吴瑧抱上去,靠在他胸上,“你在封阴山吃了一百九十年的苦,我知道你谨慎惯了,没事不用改,咱们说悄悄话不让别人听。”
拥着她的手环得更紧,“瑧儿,知我者莫若你。”
两人松开怀抱,齐齐望着床,忽然齐齐别开头,最后还是钟延转身掀开被子,说:“那你先躺下,为夫去刷牙洗脚。”
吴瑧心跳一下加快,“不是用灵力就可以清洁身体吗?”
“话虽这样说,你在修仙界的时间还不久,怕是不习惯,我还是去洗洗吧。”
他洗了好半天,回来的时候吴瑧都快睡着了,但是听见钟延坐到床上的动静立马清醒。
“枕我胳膊上,我抱你。”
熟悉的味道沁入鼻中,吴瑧手臂环在钟延腰上,非常紧实。
“以后我们都这么休息,好不好?”
“哦……”
一个吻落在额头上,吴瑧刚想抬嘴,钟延重新把他抱紧,“瑧儿。”
“嗯?你今天奇奇怪怪。”
“一想到我们只有三年时间,我一刻也不想与你分开。”
其实吧,四五年也不是不可以,再多就真不行了,父母尚在,实在不能太不孝,但是吴瑧怕现在说出来钟延一天天数日子,到时候万一做不到反而伤他心。
“我实在无法两全,凡人生命大几十年,我不得不回去。”
“我明白,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我就是想尽数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吴瑧叹了口气,偏偏在别的世界,造化弄人。
“母亲回娘族十年不全是因为和姨母启用上古神力,还因为父亲的不忠。”
关于这点,当日濮长新说钟航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就很显而易见了,吴瑧当时并没多问。
“你在林中见到的那个魂魄,可能是他生母。”
“可在记忆中,明明他们相敬如宾……”
“他们两人结合是两族长辈们的意思,母亲典雅高贵,父亲自是不排斥的,只不过后来母亲接连两次渡劫不顺伤了身子,是以他们婚后两千年没诞下孩儿,钟航生母傅氏是母亲的贴身婢女……”
后面的事化成一声叹息,“你也知道,修仙界与尘世一样,一夫一妻是法制,这事即便父亲有心排除万难也得不到一个人支持,但他执意将傅氏养在深谷中,无人奈他何。”
“再后来我活到十岁,母亲让父亲把傅氏遣走,他不肯,恰逢烛阴族遭遇劫难,母亲一气之下回了母族,虽然大家都训斥父亲,但不可能有人同意她带走我,所以我留在了钟山。”
吴瑧抚着钟延侧脸:“先夫人在你二十岁时就仙逝了,除去她在烛阴族的十年,你只在十岁前相伴她身旁。”
“我记得小时候,父亲的事母亲事事都要过问,后来她虽回来过,与父亲却也是面和心不合,我有时觉得很是不必,与其将就不如选一个自己中意的,免得伤人,可父亲两头都不可能罢手。”
吴瑧抚到钟延肩膀上轻轻拍着:“父母的凑合,伤了无辜小儿。”
“所以上次瑧儿你那样讲我才会气,我不仅自己不会再娶,我还不想你再嫁,可是,可是我又怕你回不来,一人年老孤寂。”
“你觉得我会吗?”吴瑧凑得更近,陷入怀抱里,“见过太好的,眼界高于穹顶,谁还能入眼?”
“瑧儿。”钟延哽咽,“以后我们心会很苦。”
“没事,现在先把甜的补上。”
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渐渐急促的呼吸声,吴瑧环着修长紧实的后颈,微抬下巴,与抱着她的人唇齿相融。
双颊连耳朵发出一波接一波的热意,手心触摸到的后脖子上的肌肤渗出汗水,在钟延抱着自己后背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的关键时候,她一把推开对方。
钟延眼尾湿润,无辜地望着她。
吴瑧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你,你胸口的外伤。”
“无碍了。”
“不行不行,你昨天消耗一夜灵力,今天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好,好吧。”钟延的声音有些哑,“你先睡,我去洗洗。”
又洗……
一早醒来身边没人,吴瑧躺了会儿起身找人,门上的禁鸣符和外面的阵都收了。
钟延倚着阳台,听到动静转过身,眼尾有红血丝。
吴瑧:“……你没休息?”
“修炼到一定境界不用睡觉。”
声音也哑哑的,甚至哑过昨天她睡着的时候。
“我不习惯不睡觉。”
“嗯。”
“……”好冰冷。
“涪江长老。”钟延打招呼。
吴瑧回头,只见涪江保持着下楼的姿势,对方清了清嗓子,“神主神女,别忘了用药。”
说完一个瞬移不见人影。
吴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