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逐渐散去,陶宜秋脑内只剩下平静的两句话。
她竟然没有把他放进自己的考虑范围内。
为什么呢?
她终于转头向谢长夜看去。
谢长夜望着斜前方,眼眶有些红,不是手电筒照错。
陶宜秋很想说些什么,很想安抚他,却哪怕一个字也想不出,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还是归于沉寂。
她果然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么?
愧疚、抱歉、后悔,在此刻一点一点将她淹没,她的心前所未有地感到窒息。
谢长夜在陶宜秋转头的第一刻,就知道了,她躺在他腿上,随便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能令他的神经敏感。
她转过头,抬头又低头,低头又抬头,他感受到了她所有的欲言又止,在她再次停住动作时,他内心的期待真的几乎要散光了。
他倏地低下头,即将出口的话却在对不上她目光时卡住。
她没有看向他,他怎么说都像极了自言自语,又怎么说出口。
“陶宜秋。”他再次叫她。
陶宜秋顿了一下,才抬眼看他。
“你想说什么?”她终于愿意抬头看他,谢长夜紧绷的心松了些,语气软了点。
陶宜秋的答案却不是他想听到的。
“我没想说什么。”
得到这个答案,他还能说什么?
明明就想解释吧?为什么不解释呢?
“你不想解释么。”
“解释什么。”
她又垂了眼。
谢长夜气得笑了声,心中酸涩得发苦,仍是不死心地问:“陶宜秋,你说你喜欢我,对我是认真的。”
陶宜秋没应声。
沉默很多时候就是回答了,但谢长夜不接受。要他接受什么?接受,陶宜秋之前说的话可能不是真心的?或是的确是发自真心,但却没有在她心里持续存在?他终究在她那里什么也不算?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不说话真讨厌啊,简直是在折磨人。”
谢长夜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
陶宜秋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你的对不起是因为什么?”
一个给不出答案,一个紧追不舍。
谁又好过呢?
回答谢长夜的不会是陶宜秋的声音,只会是无言的空气。
谢长夜只觉自己的心里凉了又凉,二人的距离此刻是如此之近,他却无法靠近她哪怕一毫。
好,她不说话。
“你说喜欢我。”
他就自己一句一句慢慢说。
“但你好像没打算把我放到你的未来里。”
将他的问题全都说给她听。
“你就完全不在乎我怎么想的吗?”
难道你不是真的在乎我?
明明他才觉得两人感情更进一步了。
“你不解释是因为并非真的喜欢我么?”
不说话是因为愧疚得不知说什么好么?
手机的时间早已不准确,探测器又只有齐老师有,天空也无法看出真实的时间,但陶宜秋肯定,现在一定很晚了,因为她感觉自己真的好累好累了。
她不知道两个人再这么僵持下去,能否有结果,她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氛围。
她从谢长夜的腿上起来,低头兀自走到一旁:“很晚了,睡觉吧。”
她就那么在湖滩上躺了下来,一眼也没有看谢长夜。
哪怕谢长夜的注视强烈到难以忽视。
那目光含着什么情感呢?浓烈的谴责么?
陶宜秋躺的地方手电筒的光照不过来,她在一片漆黑中,缓缓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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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没解决往往令人难以入眠,但陶宜秋明白谢长夜与她一样,不会因小失大,比起她们的这些感情,明天要继续这“野外求生”显然更为重要。
但是她也明白,就像谢长夜说的那样,人不可能一直处于理智的状态。可她好像真的给不出答案。或许她的沉默就是答案呢。
谢长夜轻轻地将背靠在树上,他理智上让自己睡觉,但心里空得令他脑中无法静下。
但他还是很快陷入了睡眠。陶宜秋帮他上的药里有不少安眠成分,他累得紧,能撑到这会儿是挺强悍的。
陶宜秋反而久久无法入睡。
第二天二人是被阳光晃醒的。
陶宜秋一睁眼,光被繁密轻摇的树叶塑造成了动态的,细细碎碎地落入她眼中。
她皱着眉坐了起来。
谢长夜看了过来,她跟他对视了一眼,于是嗓音沙哑地开口:“天亮了。”
“嗯。”谢长夜也没什么情绪,“树林可以进了。”
他比她早醒一小会儿,已经观察过情况了。
“好,先吃点东西吧。”陶宜秋将身上的外套搭在臂弯处,站了起来,走到谢长夜身旁,弯腰将外套轻轻放到他腿上,然后看了眼仍在原地的背包:“你自己拿吧,我去洗把脸。”
谢长夜一直看着她,但除了刚醒的那一眼,再没得到过她的视线。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心里寂寥空落。
如此冷淡,是想明白了什么,要划清界限么?
他不接受。
压缩饼干被谢长夜拿在手上把玩,飘散在额前的碎发将他深深的眸子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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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宜秋和谢长夜再次站到茂密高大的树下。
昨天没仔细看它们,今天一离近,他们惊讶地发现了一件事,这些树,就是放大版的霖树,跟南砚的霖树长得一模一样,叶子的纹路都完全相同、丝毫不差。
“这里怎么会有霖树,霖树至今为止只有南砚有,研究表明只有南砚的土壤环境适合霖树的生长。”陶宜秋手中揪着从地上捡起来的树叶,“看来我们还有很多没发现的,这座山或许能让我们发现这个新世界的一些秘密。”
“我们要找的材料也在这座山里,这么看,这里很可能与南砚有关联。”谢长夜说。
“是。我们往前走走看吧。”
说着,陶宜秋就迈步要走,但左腿刚抬到半空,手就猝不及防地被一双微凉的手握住。
她瞬间定在原地,心中震颤,却没有回过头去,也未置一词。
谢长夜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语气无波无澜:“互相有个照应。”
他解释道。
陶宜秋脸上表情没有变化,没拒绝,接着往前走。谢长夜走到她身旁。
越往里,树木变得更多,排列得也越趋于杂乱。外头的光被头顶茂盛的枝叶遮去大半,若非这树林由内而发散着阴冷气息,让人心里直发毛,想必在炎热夏日,它一定是非常好的避暑胜地。
一路走来,鉴定仪保持着红灯状态。
大概十分钟后,陶宜秋停了下来。
“你有没有觉得这树林越走越看不到头?”
“有,像是永无止境一样。”谢长夜回。
眼前除了树还是树,脚下除了泥土路还是泥土路,不能就这么干走,这树林如果有出口,绝对不是能够直接走出去的。
陶宜秋靠近身前的一棵树,摸上它的树干。
树皮很粗糙,还有点扎手,陶宜秋又上下摸了摸,忽地觉得手下有一处触感不对。
她又仔细地摸了摸,发现有一小处是柔软的,貌似可以按下。
“树干上好像有个圆形的按钮。”她转头跟谢长夜说。
谢长夜松开她,走去将他们附近的树都摸了摸。
“每棵树都有,而且都在一个高度。”他摸着一棵树转头说。
二人对视一眼,谢长夜回到陶宜秋身旁,陶宜秋轻轻按下那个圆形按钮。
按下的刹那,“shishi”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二人抬头看去,只见这棵树前方五步距离内的泥土从中间裂开了一个不大不小、圆形的洞,洞旁的泥土一下子“活”了,从干硬的变为了跟水一样流动的软泥,不断地流进那洞内。
紧跟着,洞旁的两棵树,随着泥土也滑进了洞内。泥土源源不断地流进洞内,很快,二人就看见洞被填满,但眨眼间,前方原本软泥地又变成了一段规整的青石板路。
这段青石板路由六块青石板拼成,板与板微小的缝隙间有着簇簇或细小或略宽的草叶。
这一小段路,明明是真实出现在眼前,但却好似浮着一层光,晶莹的定格的虚幻的光。
谢长夜脑中急速闪过一个画面,他的头突地一阵刺痛。他扶住额,甩了甩头,心里直觉这个画面非常重要,努力想要想起来。
“你怎么了?”陶宜秋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谢长夜却一时无法回答,他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接着浑身都发起抖来。刚褪下去的痛重新涌来,且比之痛意更甚。
他的脊背不自觉地往下弯了又弯,他不断地甩头,却再无济于事,头好像要爆裂了一般。
他没法想了,剧烈的尖锐的痛意伴随着强烈的晕眩感席卷了他的意识,令他无法进行思维活动。
“谢长夜?!”陶宜秋握住他的手臂,握不住他的颤抖,反而被带着一起颤抖,她慌了神,双手捧住他的脸,“谢长夜!谢长夜!你怎么了?能听见我说话吗?”
谢长夜的眼睛紧紧闭着,面上尽是痛苦之色,十足十的无法交流的状态,他甚至开始出虚汗。
陶宜秋左右看了看,还没想出个办法,谢长夜的身体又突然一软!
她忙接住他,才没让他摔倒地上去。
“谢长夜?!”他刚才失神的双眼此刻竟是紧紧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