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尸也行?
尘生雪拢了拢松绔的袖袍,撩起眼尾,随意探了一眼这神识所入的镜中,心说这轮回镜倒是颇有意思。
神器有云,非尊者境不可入,但此次试炼者之列,实可谓是鱼龙混杂。
宋鹤卿若是不笨,应当也知道这不过骗局一场。
可惜百年烈火烹油,这人对生死已看得通透。
甚至还给自己弄了口坟冢家。
他看着这人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在村头的落魄土坡挖了墓,立了牌,适才满意离开,前去寻找旧物当祭品。
不理解。
尘生雪指尖扣了扣案台。
既无争宝之心,当初又何故来到天宸谷?
烛台间的灯盏幽幽散着光晕,桌边人侧影朦胧,神色不明。
出世短短三月,局势大改,所遇故人皆疑点重重。
这些变化说起来,却都与他有干系。
又是谁在背后搅弄风云?
布局者一朝梦醒入了棋,可还能旁观者清。
他没什么表情地摩挲了下袖口,略加思量后,便将目光重新放在眼前之景。
那里只站着一个人。
少年的脚边咕噜噜的滚落着几个骷髅头,一地鲜血逶迤辗转,似乎还冒着滚烫的热气。
横尸遍地,白骨露野,连街道边都染上了那极艳丽的红。
画面一转,两道身影同时出现。
五官少见完好的尸傀垂着头,一双细骨伶仃的手滴滴嗒嗒地落着血,没有指令时,便是当之无愧的死人。
那旁侧少年却是周身干净的不行,穿着一袭极素的白衫,白靴,纤尘不染。
连浅墨色的瞳孔都透着淡淡的霜雪之意。
倒不似他从前模样了。
尘生雪看着眼前景象,略垂下眼帘,乍一看悲天悯人,细瞧却无半分动容。
他只在思索变化的原因。
多年相识,他知这人长这么大以来,一贯不喜白。
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素衣太金贵,不耐脏,而且看着像吊丧,想想就难受。
可就是这同一张嘴里,也曾吐过什么“初见白衣倾世”“仙姿神貌映素衫”“若染他颜便是赘余”的佳词美誉,就是不知真假了。
镜内。
宋微尘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他的耳边都出现了幻听,听见有人叫他名字。
不是宋微尘。
更不是宋鹤卿。
而是……
“天命。”
昆仑镜大概是想办法试他底细,倒是白费周折了,谁让他本来就没有活着出去的打算。
少年打了个响指,身侧的凶尸瞬时直起了头。
面色青灰,瞳孔全黑,一眼瞧去像是空无一物,当真是应了那词说的——有眼无珠。
“小云,生前识得万春楼吗?”
“走,主人带你寻宝去。”
半人一鬼,身无长物,却准备去那上界最负盛名的销金窟闯上一闯。
*
血伥尸?
镜外人目光一顿,唇角反倒勾起点笑意,缺德无慈悲。
看来宋鹤卿确是修为不在了,否则不会用这般损身伤性的手段。
“小红豆”当真这么值得?
尘生雪散漫想道。
若是如此说来,他倒真期待对方看清真相的那一幕神情了。
以为终于逃开的,其实从来没有逃开过,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到那时又该如何抉择?
想变强就要重蹈覆辙,受制于人,而想撤退,实则已经没了退路。
他等着宋鹤卿自投罗网。
但在此之前,还有另一件事需亲力亲为。
不知他那缕入镜神识,现今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