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麻花辫要死了，小鬼们没有不抹眼泪的。

在成为鬼的这些日子，在这些本该是最孤独的日子，因为有朋友的陪伴所以仅剩的灵魂也是快乐的。

光脚丫和麻花辫最要好，她揽住麻花辫的腰放声大哭，【麻花辫你别死，我把我剩下的时间分你一半，你别死！】

她哭得近乎窒息：【我可不可以分给…】

【不可以。】

Q也很难过，他很喜欢麻花辫，她是Q见过最可爱的人类幼崽。即使理智不断告诉他这是正常的，是符合宇宙法则的，可Q就是忍不住伤心。

他似乎有点理解人类的多愁善感了。

相比同伴的哭天抢地，麻花辫倒是冷静很多。她的目光在同伴们之间一遍又一遍地游走，想要记住他们最后的样子。可她却记不住。意识一旦开始崩溃，坍塌速度是极快的。

麻花辫忘记了就再看，看了又忘，直到腰以下的身体全部消失了她的眼睛才渗出眼泪。

她的嘴唇翕动，似乎是想要说话，可语言系统是第一个崩溃的，她不记得该如何说话了。

她就那样静静地流泪，流泪，最后连泪也流不出来了——她的眼睛也消失了。

四周小朋友的欢笑声还清晰地回荡在偌大的淘气堡内，无论是尖叫还是讨论，都是生机勃勃的，活力四射的，闪耀着无限的希望。

蓝帽子已经哭得趴在柱子上起不来了，其他鬼也没好到哪去，一半放声大哭，一半捂着脸放声大哭。

“小游，你在那里一动不动站很久了，在想什么？要喝口水吗？”

南瑜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对面传过来，Q忽然意识到他现在的行为有多反常—— 一个正处于好动年纪的小孩独自站在比较空旷的铁柱子旁一动不动地仰着头，怎么想都不合理。

Q转身淡定地走向南瑜，从他的手里接过水瓶轻轻抿了一口，“小鱼哥哥你说这个柱子能承受多少人在上面跑跳？”

南瑜弯弯眼睛，“你刚刚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吗？”

Q反问：“不然呢？”

南瑜：“我以为你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时间看呆了。”

Q又喝了一口水，“刚刚那地方都没有人，哪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对了，我哥哥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家？”

南瑜翻开聊天记录，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下午三点回来，现在已经十二点了要不要和小鱼哥哥出去吃点什么？”

“不了，我不饿，我还想再玩一会。”

“那好吧，既然你不想走，我让人做好饭送过来。”

Q想说不用麻烦了，但南瑜预判了他的话，赶在他前头堵上他的嘴，“你可以不吃，但我却不能不给你准备，这是礼貌。”

“那随便吧。”Q把水瓶一放，学着小孩的样子蹦跳着往滑梯的方向走。

南瑜左手虚虚托住下巴，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Q离开的方向。

【你要走了吗？Q？】蓝帽子顶着哭红的眼睛，抽泣着问。

【不，我刚刚和他说我还要再玩，我想再陪你们一会。】

Q从滑梯头滑到了滑梯尾。

他刚滑到尾，下一个小朋友的脚就怼在了他的背上。那小孩大声说：“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没踹到你吧？”

Q说：“没事。”

小孩却拉住他，“我看你自己玩了好半天了，我们俩个一起玩吧！你想玩什么我可以陪你一起！俩个人玩才有意思！”

“不用了谢谢你，我还是习惯自己玩。”

Q看见那小孩被拒绝之后脸红了半边，他似乎已经自己一个人在这玩了很久。

“没有人和你一起玩吗？”Q问。

小孩摇摇头，“他们都不爱和我玩。”

“哦。”

【Q你陪他玩一会吧】，老大说，【他看起来挺可怜的。】

Q问：“你叫什么名字？”

“张雨辰，你可叫我雨辰，或者小雨，或者小辰，你怎么叫都行。你呢？”

Q说：“张雨辰，我叫黎游，黎歌的黎，游泳的游。你能和我坐着聊聊天吗？其实我也有点玩累了。”

张雨辰笑的时候有两个很明显的梨涡，“好！我最喜欢和人说话了！”他伸出手拉住Q，两人找了一个偏僻的空旷角落并排坐下。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你愿意听吗？”

“愿意。”

小孩的心事根本藏不住，男孩拉着Q滔滔不绝地开始说，有上学干的事情，有去奶奶家做的事情……这孩子简直就像一台播放器，聊天的热情分泌了更多、更多的口水。

Q的两个脑同时工作，辅助脑听着小孩的琐碎故事，核心脑负责和小鬼们交流——

【大家缓一缓，我知道大家都很伤心，但灵魂的消散是生命的正常过程，是旧生命的结束、新生命的开始。你们，我，地球上的所有人都要经历。】

【灵魂的死亡不代表着麻花辫完全消失了，至少我们、她的妈妈、她的其他朋友都还记得她。】

老大问：【可当这些记得她的人都死了怎么办？】

【那她就已经变成一个新的生物了，她会拥有一个新的灵魂。】，Q说，【她的意识转化为粒子，当这些粒子遇到合适的躯体时就会和周围的其他自由的意识粒子凝聚在一起，慢慢长成一个新的灵魂。或许会有一丁点携带着记忆的粒子在重构中被保留下来，或许她会模模糊糊地梦到她的上辈子。】

老大说：【那我上辈子可能是条狗，我总能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小狗，完蛋！我不会下辈子转化成狗吧？】

【没事老大，就算你变成狗了我们去找你，我们养着你！让你做全世界、全地球最幸福的狗！】

【哈哈哈哈】

光脚丫真诚发问：【真的吗？那我以前养的小狗可不可能转化为人呢？我当姐姐，她当妹妹可以吗？】

那概率比明天地球就灭亡还小。

Q心想，但他没说出来，【当然有可能！一切皆有可能！】

Q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用上人类的“心灵鸡汤”，他觉得人类的想象力是真的很丰富。心灵、鸡汤，精神的抽象事物能和吃的联系到一起，不知道发明这个词的人当时是不是很爱喝鸡汤。

“黎游，我可以叫你小游吗？”

【他才不叫黎游，他是Q！】

Q点头，“随便你怎么叫都行。”

“小游，我们可以交朋友吗？”怕被拒绝的男孩立刻给出自己的条件，“我可以每周末都等你玩，我可以把我的玩具都给你玩，你还可以来我家…”

“可以。我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聊天很有意思，我们可以做朋友。”

男孩喃喃重复道：“真的吗？”

“你不信就算了。”Q装作要走的样子。

张雨辰赶紧挡在好朋友面前，“我信我信，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小游你知道吗？你是我去年加上今年的第一个好朋友！”

Q跟着他的节奏摇了摇手，“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其实你也是我今年的第一个活的好朋友。”

【对哦，我们是死的！】

【但我们是Q的最好最好的朋友！其他人连Q的真名都不知道，算什么好朋友！】

Q微微一笑【当然，你们才是我来地球后最先的也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