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秋阳微微眯起眼,正准备开口。
肖天逸却已经捧腹大笑:“楚叙那家伙,这是被绿了?”
纪秋阳轻瞥,打断了他:“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不劳肖哥费心。”
说完,他伸手扯高衣领,遮住了那些暧昧痕迹,目送着肖天逸笑着离开厂子。
这个肖天逸,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纪秋阳也只把人当作普通的合作对象,保持距离,没有过分驱使。
按照他的预计,样板房的安装工作大约一个月内就能完成。智能家居系统与家具生态的完美契合,是他目前的目标,而真正的核心任务,是研发他们自己的独家产品。
自己独有的才是重中之重。
他不急,初创时期最重要的,是稳扎稳打,一步一步踏实向前。
比起楚天地产的繁华版图,他的这块地着实没眼看,不值一提。
就像参天大树根系旁的一粒沙尘,渺小、卑微,但沙尘若是足够积聚,它便有望蓄养孕育出另一棵参天巨木。
正思索着,突兀的电话铃声将他从沉思中拉回。是尤安。
他盯着屏幕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接了。
“秋阳,你办公司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些许试探。
“尤安,有事直说。”
尤安沉默了一瞬,语气放缓:“纪,不要对我这么冷漠好吗?我是真的想帮你。”
纪秋阳的语气依旧淡漠:“不需要。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那我们没必要再联系。”
“秋阳,给个机会吧,让我爱你。”尤安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点克制的哀求。
纪秋阳的拒绝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尤安,我们没可能。挂了。”
“嘟——嘟——”
他将手机随手丢在桌上,眉宇间浮现一抹隐隐的疲惫。
尤安的感情,他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尤其是被楚叙带着控诉般地揭露,带着报复般地折磨后,他更觉得无奈。
纪秋阳的灵魂仿佛又在为那人战栗。
他要快些找到爱人,他要早点回去爱他。
现实残酷,公司初创,各种琐碎的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纪秋阳白天忙得焦头烂额,夜里回到家后甚至都不需要吃药,倒床便睡。
——梦境,却依然如约而至。
“今天有什么趣事能讲给我听吗?”楚叙侧躺在他身边,指尖轻轻绕着他额前的发丝,像玩闹似的。
“过几天要去谈项目。”
“你一个老板去谈?”
“没办法,小公司就是这样。”
“纪秋阳,你好辛苦啊。”楚叙话音刚落,立刻起身,心疼地为他按揉肩膀。
纪秋阳轻叹,声音低缓:“我有执着的东西,辛苦是必然的。我越执着,那些悲伤的情绪越像影子般缠绕着我。”
他享受着楚叙的服务,又笑着一字一句道:“我越是求而不得,越是痛苦缠身。”
楚叙眉头微蹙,不愿他如此煎熬:“告诉我,秋阳,我想帮你。”
“你帮不了。”纪秋阳低笑一声,语气缱绻又克制:“爱就是我的执着。是我纪秋阳,梦里梦外都想得到的楚叙。”
楚叙心跳骤然加快。
那些哄人的话,他总是格外受用。纪秋阳的甜言蜜语如毒,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想要跟他过上一辈子,想要将他锁在床头,听他永不停歇地复述。
不止复述,要是能变着花样罚他吐出……那就更棒了。
他要纪秋阳,只能在他身边,不能离开半步。
楚叙轻揉着纪秋阳的唇,吃醋般争辩道:“秋阳,甘愿为了我放弃你那惜之如命般的财富吗?哪怕一贫如洗,我依旧留在你的身边,留在你梦中、心里,无法抹去。”
“不愿意。”纪秋阳目光微暗,毫不犹豫地吐出,“我不愿意。”
楚叙眼神倏然冷了下来。他生气了——纪秋阳竟然要钱不要他?
梦境被他的情绪接管,他要疯掉了。
有纪秋阳的梦,于他而言,是噩梦。
是他能够掌控,却始终无法得到期望结果的噩梦。
反观纪秋阳,明明站在崩溃跌落的边缘,却依旧死守着他的初心。
他要楚叙,但他更要钱。
没了钱,他就无法得到梦外的楚叙,无法得他一眼高看。
他要用金钱堆,把那人高高奉上云端。而他自己,则踩着零碎黄金堆砌构筑成的阶梯,走上峰顶,摘下那个至高无上的桂冠。
——没了钱,他会失去一切……包括楚叙。
他不能失去。
失去,比得到更令人恐惧。
就像丢掉一百块钱的痛苦悲伤,远远胜过赚到一百块钱的喜悦兴奋。
楚叙的眼神冷得像是一汪深潭,幽深莫测,他缓缓开口:“只有我,不够吗?”
纪秋阳的指尖微微蜷缩,呼吸凌乱了一瞬,片刻后,他嗓音嘶哑地低声道:“不够,远远不够。我要的……不仅仅是梦里的你,还有……梦外的楚叙,还有他安稳的一生。只有……只有足够的财富……才能……支付交换所有。”
楚叙神色微微一变,心绪仿佛被扭曲到了一个刁钻又陌生的角度。他语调轻慢,言语恶劣:“如果现实中的楚叙,你永远得不到呢?如果你只能拥有梦里的我呢?如果……你有了足够的钱也得不到所求呢?纪秋阳,有时候,别把梦想得太美了!”
冰冷的语调令纪秋阳如鲠在喉,面色发白到仿佛寻不到新鲜空气。
他喉咙干涩,像是卡了一口铁锈味的血。
下一秒,他猛地掐住楚叙的下颚,露出极其危险的笑:“那我就……毁掉你!”
梦境在晦暗不明的情绪里翻腾,纪秋阳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失控。
他不知道楚叙为何突然情绪低落,甚至连他自己隐藏极深的暴虐因子,也被这人轻易勾了出来。
但他不能妥协。
未来还很长,他和楚叙还有几十年的美好蓝图等待描绘。不能因为楚叙一时的任性,就轻易推翻他这些年来的坚持。
—— 他会赢的,他一直都是赢家。
纪秋阳猛地睁开眼睛,胸膛起伏不定,过了许久,他才翻身下床,走进浴室,低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
冰凉的水滴沿着下颚滑落,腰侧猛地抽痛了一下,让他一瞬间愣住——
梦里的楚叙是真的,现实中的楚叙也是真的,可他为什么……不愿意见自己?
一定还有隐瞒。
楚叙总是这样,时而乖巧,时而不乖。他该想个什么法子,才能让楚叙把一切都告诉自己呢?
威逼没意思,利诱太无趣。
纪秋阳微微勾唇,低声笑了一下,快了。等这个项目谈完,他就有机会去找楚叙了。
——然后,让他再无退路。
就在这时,手机骤然响起,肖天逸的名字跳动在屏幕上。
纪秋阳皱了皱眉,接通:“喂?什么事?”
肖天逸懒洋洋的嗓音传来:“纪老板,我给你弄了两个单子,能供货设备,但前提是要看第一个样板。如果不行,可能就直接黄了。”
“……”纪秋阳有时也是真佩服肖天逸这个人,“行吧,单主什么时候来厂里光顾?”
“随时。”
“好歹给个名字吧。”
“没问题,你等着。”肖天逸敲了几下手机屏幕,随即发来两家供货厂的名单。
纪秋阳点开一看,便沉默了。
一个卫氏,一个Y氏。
他眯了眯眼,压低声音问道:“是正规渠道找的吗?”
“当然,人家主动找上门的。”肖天逸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微妙:“纪老板,不会……都不清不白吧?”
纪秋阳:“……”
他沉默了一瞬,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姓卫的那个不确定,Y开头的那个,拒绝掉。”
肖天逸啧了一声:“还真是?”
“……”纪秋阳捏了捏眉心,声音透着几分无奈,“肖天逸,好好工作,别再给我整些幺蛾子。”
“行行行,听您的,纪老板。”
纪秋阳懒得再搭理他,转而吩咐道:“第一套样品出来后,你去跟营销和销售组对接,特别是销售那边,公司再入不敷出,半年破产不是问题了。”
肖天逸低笑一声,语气轻快地打趣:“别那么想,纪老板,能再撑三个月已经很了不得了。”
“要不是楚叙亲手送你来的,我都怀疑你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内鬼。”
“哪能啊,纪老板。”
纪秋阳撇了撇嘴角,没再多说,准备挂断电话时,又听那头喊道——
“对了,纪老板,给你看个东西,我准备下午给你送来。”
肖天逸从口袋里掏出一封邀请函,拍照发给了纪秋阳。
“这什么?”
“见楚叙啊,你不想去吗?”
纪秋阳有些莫名,皱眉点开,然而当他看到上面的内容时,瞳孔陡然一缩——
楚叙的订婚宴。
和李家大千金的订婚宴。
李家是江城证券行业的龙头,与楚天地产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场联姻背后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纪秋阳指尖微微颤抖,朝电话那头问道:“你给我这儿做什么?”
“谁有邀请函,谁就能去。”肖天逸笑眯眯地道,“我猜纪老板一定不想错过。”
纪秋阳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一瞬,竭力克制着心底涌起的怒火,低声咬牙:“万一……我不小心把他的订婚宴给砸了,怎么办啊?”
肖天逸意味深长地托着下巴,思索片刻:“也是,老爷子一生气,说不定直接就把纪老板除名了。我可是答应过那家伙照顾你的。”
说罢,他又换了个想法:“那我不给你了,你别去了。”
“给我。”
“嘶,又不想还,又怕你砸场子,真是难办啊。”
“难办?”纪秋阳脸上彻底平静,将那些毁灭欲望压抑心底,语调森冷,“那就,都别办了。”
肖天逸眯起眼,低声笑道:“别气啊,纪老板,我可以帮你。”
纪秋阳眉头微拧,疑惑问:“怎么帮?”
“我们可以先参加看看,等见到楚老板,我可以帮你把他绑出来。”
“绑出来又能怎么样?”
“你可以跟他生米煮成熟——”
纪秋阳冷冷打断:“我对那种手段没兴趣。”
说完,他脸色沉沉,拿着手机,准备离开出租屋。
肖天逸悠闲地插着口袋,在电话另一头笑嘻嘻地追问:“那到底还去不去啊,纪老板?”
纪秋阳的步子顿了顿,嗓音低沉:“去。”
肖天逸轻笑出声,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好,三天后,订婚宴上见。”
电话挂断的那一瞬间。
砰——
铁门被纪秋阳甩上,沉闷的回响在空气里扩散开来。他站在门前,侧身透过门缝,目光冷厉如刀,藏着隐忍的怒意。
他刚放下手机,正准备回厂,电话又突兀地震动起来。
纪秋阳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陌生来电。
本就不悦的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加深了几分,他皱着眉,接通电话,声音里透着几分不耐:“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纪总是吗?我是卫氏这次负责供应谈判的负责人,姓钱。请问您明天有时间吗?”
纪秋阳眯了眯眼,声音恢复冷静:“可以,留个联系方式,明天面谈。”
挂断电话后,纪秋阳走到了厂房,朝厂区中央走去。
灯光下,一栋装载智能管控系统的样板房静静矗立,铝单板外壳映着微冷的光。
他走到门前,抬手按了下腕上的智能手表,门前的识别系统瞬间启动。红光一扫,机械锁伴随着低沉的“滴——”声自动解锁。
门缓缓推开,他迈步而入。
唰——
灯光自动调整至适宜亮度,新风系统随即开启,窗帘缓缓拉开,柔和的暖光洒落在空旷的客厅里。
他站在原地,环顾四周,脸上没有半点惊喜。
这些功能,仍然只是最基础的设定。想要真正打动市场,单靠这些远远不够。他需要的是最大化减少人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