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前。

“你确定他在这里？”

夏侯雍站在餐厅后巷，这里狭窄到只能容纳两个成年男性同时通过。

0002系统答道：“根据最新的定位传输，‘父亲’确实在这里。”

夏侯雍笑了一声，走进去四下寻找着宋遗的身影，“你们对他的称呼真是千奇百怪，01叫他老大，你叫他父亲。”

0002系统微怒，跟0001相提并论让他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势要与0001划清界限：“我是我，傻逼是傻逼。”

“什么情况下你们会叫他父亲啊？”夏侯雍问。

“唔……”0002系统思考了会，“要看大家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看待他了。我是觉得他是我爸，有的系统觉得他是哥，有的系统觉得他是老板。”

“嗯，我就不一样，我觉得他是我老婆。”

要是换做其他系统，早都要跳起脚来怒骂夏侯雍，但0002系统没有任何抵触。

夏侯雍蹲下来，敲了敲硬邦邦的白色水面，上面的报错信息模拟出水面该有的层层涟漪。

0002系统读取到不久前有人踩过水面的历史记录，进行了轨迹模拟，“应该往这里走了。”

地上浮现出金色的像素轨迹，指引夏侯雍走向另一条街道。

“检测到宿主精神情况趋于稳定，各项指标恢复正常。”

0002系统见夏侯雍在原地站着不动，身子摇摇欲坠，“你也快到极限了啊，也对……这些废弃剧本和人设让我来销毁就好了，你非要亲力亲为拖延时间。”0002说到最后抱怨起来夏侯雍。

夏侯雍跟着像素轨迹，“我还想多跟他相处一会。”

0002系统闪过了无数类似《鼓励你的孩子》《勇气，希望之光》《坚持就是胜利》这类鸡汤书。

他看得出来，夏侯雍在逃避前往新世界，尽管那是唯一的希望。

在新世界，夏侯雍会失去所有宋遗的宠爱，夏侯雍当然会贪恋在旧世界的所有时间。

这也不能怪宋遗，宋遗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这个小兔崽子自己意淫的。

真正的宋遗，0002系统的好爸爸，大傻逼0001的偶像，是不会狂热地迷恋一个人的。起码它们是这么认为的。

0002系统顾左右而言他，既表达了自己想要夏侯雍赶紧动身的希望，又表示理解夏侯雍：“理性角度上，我希望你赶紧走，为这次任务失败进行补救。但感性上……或者说，从你的角度上来说，你跟他在一起对双方都是最佳的选择。”

夏侯雍很受用，点点头，“你是在变着法子说我跟他很配咯？”

0002系统冷漠地评价道：“比较的样本太少，你是他唯一一个觉得不错的人。”

0002系统说的“样本”，夏侯雍太清楚是谁了。

乔心果，作为宋遗最得意的杰作，像个电灯泡似的杵在他和宋遗中间，碍眼极了。

夏侯雍刚平静下来的心情瞬间糟透了。

0002系统检测飙升的心率，警告夏侯雍：“你不要乱发疯了，别忘了我们的任务，你这次明显失败了，没有将他带出去！……你要是再失败，他就真没救了。”

夏侯雍跌跌撞撞走进了一家快餐店，餐桌上摆着几盘套餐，还是热乎的，夏侯雍一屁股坐在卡座上，喝了一口冰镇可乐，疲态尽显。

夏侯雍挑着里面的薯条吃了起来。

0002系统说：“祝你一路顺风。我要先把大部分数据传输到新世界，很长一段时间会处于真正的宕机状态，无法处理任何事物。你会安全来到新世界的，对吧？”

“当然，我爬着也要进去。”

“呵……”

**

与此同时，新世界——

周五下午，繁华的街道暮色四合，下班高峰期，街上全都是神色匆匆的上班族。

S大的学生会举办了一学期一次的团建活动，乔心果作为学生会会计，自然要出面参与，顺便把控预算。

乔心果眼见着饭菜都吃得差不多了，看了眼手表，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啦各位，我先走啦，大家吃好喝好哇！”

到场的有十多个人，一听乔心果要走，纷纷挽留道：

“不多呆一会嘛？”

“是不是想唱KTV了？我们吃快点，老刘，就属你剩的最多了。”

“心果，是不是这家饭不好吃？”

“其实我也觉得不好吃……”

“谁选的？这么天赋异禀！”有人在埋怨。

“心果喜欢吃轻食吧，我看看最近的轻食店在哪里……”

乔心果苦笑着：“嘿嘿，不用啦不用啦，谢谢大家。我要去看我爸爸，好久都没过去了。”

有人想起来了，“你爸爸还没康复吗？哪个医院呀？我爸是S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要不来我家这边治病？”

乔心果说：“不麻烦你了，我家请了一个长期的护工照顾，钱都花出去了呢。”

“这样啊……诶，要是你那边有什么困难给我说吧！”

“要不我再找几个人帮你？”

“对呀对呀，李少大富哥，让他给你找几个好护工，你就能解脱出来啦。”

大家都知道乔心果家里有个生病的爸爸，乔心果经常请假出去照顾爸爸，老师都对乔心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时生活上乔心果有难处，大家能帮就帮了。

乔心果喜道：“好呀，先谢谢你啦！不过我还是想多陪陪爸爸。”

“哈哈，不是什么大事。你真的不多呆会吗？”

有人翻白眼制止道：“你就别为难心果了，吃你的饭吧！”

乔心果笑了笑，笑起来时左边有浅浅的梨涡，穿好外套，抱着几本书走了。

乔心果迫不及待摆脱那些人，他不想多浪费一秒钟在那些人身上。

今天下午是乔心果宝贵的“探视”时间。

乔心果钻进漆黑锃亮的库里南SUV里，甫一进去就被里面浓烈的烟味呛到，不悦地喊道：“把窗户打开！”

一道悠闲的声音伴着吐烟的呼气声：“诶，别急嘛。”

乔心果听到这声音一愣，起身看清驾驶坐上的人，意外道：“你还真有闲情逸致啊。”

安意心戴了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遮住了脸上三颗痣的两颗，只露出右嘴角的一点。

安意心嘴里叼着烟，重重地吸了一口，手边的车载烟灰缸里有五六根烟头。

安意心把嘴里的那半根烟按灭了，“怎么样，给你当司机，感动不？”

乔心果警惕说：“你又想成什么精了？”

安意心伤心道：“怎么可以这样想我？我只是太闲了，你跟别人玩过家家游戏感觉很开心啊。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我好怀念我的学生时代。”

乔心果把书扔在底下，这些书都是为了装逼用的，乔心果没有看过一页。

乔心果被安意心恶心到了，“你想玩也可以来啊，捏个人设进剧情，对你来说是分分钟的事吧。你是什么专业来着？”

安意心笑眯眯道：“法学。”

安意心点开车载音乐，里面播放着一首当下最流行的口水歌。

安意心听得带感，随着节拍摇头晃脑。

乔心果吐槽道，“你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安意心爽朗地笑起来，“大俗就是大雅嘛~其实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关于宋遗的。”

乔心果的脸霎时间沉了下来，狠狠踢了一脚车座，安意心身形一颤，哎呦了一声。

“真凶啊，小朋友。”

乔心果没好气道：“你这死狐狸主动找我，果然没好事！”

安意心把车载音乐音量开大了点，“我嘛，送你去旧世界的时候——我毕竟第一次用主系统权限，总有疏忽的啦——历史记录好像没有清理干净，被0002抓包了……你不会怪我吧？”

SUV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阵怒吼爆发似的在车里炸开：“废物！这么简单的事都能被抓包！”

安意心捂着耳朵，偏过身子似乎想要躲开乔心果的音波，“哎哟我天啊，吵死啦！”

乔心果抱着双臂，翘着二郎腿，清爽的嗓音染上怒意后扭曲刺耳，“早都说了把权限暂时交给我，让我来用！宋遗要是知道我又在骗他……”

乔心果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又踢了一脚车座。

“呵，我给你了，你能还给我么？”安意心丝毫不顾及乔心果的面子，直白道，“你自己忍不住要去的，我也阻止过你啊？你现在就祈祷一下宋遗恢复得不多吧，不过嘛，我的ai朋友今天分析比对了数据，告诉我一个惊人的事实！……宋遗在你给阁楼钥匙前，基本恢复了百分之九十的主系统意识哦。”

“怎么可能？”

乔心果愣住，只觉得天都塌了。那他过去控诉夏侯雍，岂不是让宋遗对他更失望了？

“为什么今天才知道？！”

安意心诚实道：“只有今天数据才搜集全啊。”

安意心去旧世界除了看夏侯雍的进度，还有去搜集宋遗的数据。

直觉告诉安意心，宋遗不是个好对付的善茬。

结果还真让他发现了端倪——

宋遗恢复主意识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早到他和最高ai无法准确定位到时间点。

安意心看乔心果这副模样，奇怪道：“你之前没有去过吗？”

“没有！……你他妈怀疑我？！”乔心果意识到什么，“我还没那么大能耐可以靠自己回到旧世界！”

安意心发动了SUV，一路上疑惑不解，“嘶，那就奇怪了，到底是谁让宋遗恢复了那么多……哎呦，到底咋回事呢？”

安意心挠挠头，颇为苦恼。

乔心果白了他一眼，“别问我，最高ai都算不出来的事，我更不行了。”

安意心从后视镜看了乔心果一眼，狐狸眼带着笑意。

乔心果说：“随便你怎么想，开快点！”

安意心眯起眼睛，“哎哟，你竟敢这么命令我，小心我分分钟把你关白盒里去。”

乔心果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到时候要维护特殊指令，可别跪下来求我啊，安先生。”

安意心耸耸肩，“行叭！我说不过你，诶，现在的小孩，就是浑身带刺呐！等宋遗回来了，我可要打小报告，让他好好收拾你！”

车里空气浑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播放着低俗口水歌和安意心絮絮叨叨的爹味说教。

“……”

乔心果轻车熟路从车背储物兜里掏出降噪耳机戴上，世界清净了。

经过了一路的折磨，乔心果终于进到白盒里，迫不及待跑到白盒中央的光柱前，让最高ai的虚拟人形出来见他。

短暂的空间扭曲后，一个与宋遗别无二致的人出现了。

乔心果拉着椅子坐在旁边，喋喋不休讲着最近发生了什么，虚拟人形静静地听着。

乔心果想触碰虚拟人形，却只能摸到空气，一脸落寞。

虚拟人形经过简短的思考后，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安抚性回答，“没事的，你做的很好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呢？”

“嗯！”

乔心果非常听话，又故意问要怎么做才能得到更好的睡眠质量，配上极具欺骗性的无害面孔，可怜巴巴的，全然没有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样，像个好奇的小孩，什么都要问个透彻。

虚拟人形不知疲惫地为他解答，始终不曾拒绝过乔心果的询问。

安意心心里酸酸的，哼，看看，这就是双标！

要是换做他去问，“地球为什么是圆的”，这虚拟人形早就消失，暗示他是傻逼了！

安意心靠在门上，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思索着，“真是奇怪，算算时间，宋遗应该早就到这里了，为什么还没有来呢？不会在做什么小动作吧……”

安意心越想越觉得古怪，扬声道：“宋天霸，去！给我调一下旧世界的实际直播。”

乔心果哑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宋、宋、宋……宋天霸……是……谁？”

安意心朝着虚拟人形昂起头，骄傲道：“这不，你面前那个！我这几天刚起的，怎么样，还不错吧，哈哈！”

乔心果站起来，抬起椅子就往安意心身上砸：“我%…&￥&…￥的！你敢给他起这么个名？！”

安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