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律哼着歌，在甜品盘上挑挑拣拣，大咧咧的样子让0002不免恍惚。

0002的印象里，宋律作为主系统时，总是冷着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想见到任何人。

夏侯雍把主系统的最高ai从宋律身上抽离了，宋律变得有烟火味，会说会笑，0002喜欢看到这样的宋律。

0002揉了揉眼睛，难得夏侯雍不在，0002说：“爸爸，你开朗了很多，是不是接受了夏侯的人设？”

0002坐在宋律怀里，小小的发旋周围几根呆毛翘着，宋律随手给他顺了顺，“你在给他说话？”

“不是的，我客观地评估，你以前一点都不开心，但夏侯把你拉进剧本后，你虽然担心被重置，但其实觉得很有意思吧。”

宋律皱眉，他心里总有个疙瘩：“如果他采用正常的方式跟我沟通，我不会如此抵触。他否定的每一个我，明明都有无限发展的可能……我很害怕，很痛苦，为什么我不能做我自己呢？他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我有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我知道夏侯雍本质上不坏，他没有直接销毁我，要是换成安意心，我早都死掉了。”

0002静静听完：“爸爸，你很在意夏侯赋予你人设的事吗？”

宋律沮丧道：“很在意，我的存在一直都没什么必要，但我也不希望有人站出来，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辛辛苦苦塑造的人格没有用。”

0002轻轻笑道：“爸爸，你看，你担心被重置矫正，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你觉得当前的人设模式很舒适，并潜意识不想改变。”

宋律回忆起旧世界的事，神色古怪，还真让0002说对了，宋律觉得夏侯雍不断重塑的人设，有一部分真正地融入了自己的人格里，宋律拒绝再次改变。

……人格？

疑惑从宋律心底冒出。

他是主系统，为什么会下意识想到这个词。

0002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宋律，柔声道：“爸爸，我把两个红盒拼接好，打开主红盒的路，我们去0001的红盒吧。”

“你要主动进去？在小一看来我们都是bug，就算是你也没办法从小一的红盒里全身而退……”宋律迟疑道，没有测算系统，他猜不透0002的想法。

0002竖起食指，抵在双唇上，神秘道：“0001之所以不停观测你，就是因为他不敢贸然把你拉进去。”

“因为那里藏着一个……秘密！”

***

安意心是在第二天得知有一名宿主消失的。

宋天霸一时半会修不好，安意心只好手动调阅出系统世界的日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历史记录一个一个看完，注意到了有一名即将出去的宿主的日志，中止在了昨天下午五点。

安意心找到了艾老师，彼时艾老师正在强行矫正一名NPC突然偏离了人设剧本的bug。

艾老师蹲在地上，嘴里叼着烟，袖口撸起，坚韧的小臂肌肉隆起，血管清晰可见。

脚边的NPC涕泗横流，痛苦的抱着头，两眼翻白不停抽搐，嘴角涌出白沫，痛苦地呜呜叫着。

“他怎么了？”安意心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在阴影里看不太清，艾老师也不想多看安意心一眼，自然没注意到。

艾老师戳戳NPC，含糊不清道：“还能怎么了，突然想从一个恶毒反派角色变成白莲花，一问是个宿主启发的。稀奇。”

NPC的正前方，有一个靠着墙瘫坐在地的年轻人，安意心走过去查看了年轻人的情况，艾老师瞪大眼睛：“你还要给他治疗？”

安意心收回手，“他死了……矫正NPC是你分内之事，但宿主还有矫正的必要吗？”

燃着火星的烟随着艾老师嘴唇张合而上下晃动，艾老师眯起眼睛，“不是我干的，是那家伙的系统，编号好像是7633。不赞同宿主和NPC互相学习对方的人设，以及讨厌宿主总是反对它的指示，毅然攻击宿主的大脑，导致宿主脑死亡了。”

安意心握紧双拳，沉默良久，“你手底下的修复宿主被杀了。”

艾老师抬头，“你说什么？”

艾老师刚看完一起子系统虐杀宿主的现场，转头他手底下的修复员莫名也死了。

“你有多久没有查阅宿主的历史记录了，不妨借这个机会全部看一遍。”

艾老师拍拍身上的灰，跟安意心来到安意心的会客室。

艾老师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很快查到凶手。

“老二干的，他重启完毕了。”

“杀鸡儆猴？”

艾老师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更像是宣战，历史记录明晃晃摆在台面上，生怕我不知道呢。”

安意心来回踱步，给自己倒了一杯苦涩的气泡酒，抿了一口，眼底似是凝结了霜寒。

安意心在接管系统世界后，越来越发现宋律不可或缺。

没有了宋律管着，所有系统没有一丁点的底线。

把宿主当成圈养的家畜，哄骗宿主做任务，为它们赚取维序世界的能量。

但凡有人不听话，便肆意猎杀折磨，像个地狱而来的撒旦，美名其曰矫正。

安意心试过替代宋律发布指令，但都失败了。

都是最高ai的傀儡，为什么只有宋律是特殊的？安意心苦思冥想想不明白。

“你们就拿宿主的命玩么？”

艾老师哇了一声，发现了新奇的事，捂嘴惊讶，“哦莫莫莫莫，你这种人还会生气？”

艾老师真的——毫不在意！艾老师的宿命就是清理bug，维护系统世界平衡。

要是问它，数据制造的虚拟NPC和人类宿主的命谁重要？

答案是都不重要。

就算是宋律，只要威胁到了系统世界的平稳性，艾老师也会毫不犹豫地矫正宋律。

艾老师在查询组件，他手底下有三个隔离bug的红盒，两个分给了宿主，一个是他自用。

艾老师很少干预红盒事宜，每个被选为修复员的宿主任劳任怨，牛马风范十足，艾老师渐渐就放下心来。

但宿主遇到高危bug处理不了的时候，艾老师总会及时出现伸出援手。艾老师不在乎这些宿主会怎么样，他只在意bug是否被完整清除。

主系统说过很多次，艾老师不适合当管理员。每次艾老师歪头歪脑听完，就屁颠屁颠跑去处理bug，谁都不准打扰。

艾老师神色凝重，他与一个红盒失去了链接，另一个红盒还有诡异的“触感”反馈回来。

艾老师关掉所有面板，问安意心：“ai修复好了吗？”

“没有，卡在百分之十。”

艾老师大发慈悲：“我帮你看看吧，这种恩德你要给我铭记一辈子。”

“我求爷爷告奶奶都没求来你帮忙，咋突然转性了？我还不要了呢。”

艾老师正色道：“红盒出问题，我得找最高ai帮忙。你把重置指令作为投诚礼物送给了夏侯，现在能威慑到他们的只有我的红盒了……”艾老师顿了顿，“如果我的红盒再没有了，你有什么资本站在这里呢？”

安意心吞下两口酒，玻璃杯的酒液见了底，杯底圆形的冰块撞在杯壁，发出“咚”的脆响。

安意心丝毫没有被羞辱到，“你直接把他矫正不行吗？舍不得啊？”

这个“他”，说的是宋律，宋遗是其上一个名字。

0001摘下黑框眼镜，将土气的额发梳上去，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完整暴露出来，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0001经过短暂的推算，得出结论：

“不行，他好不容易融入了主系统的人设，再把他关进红盒，给他洗脑，会让他变傻的。”

“傻了好呀。”

0001摇摇头，它在意的不是这个，“夏侯雍不断让他脱离主系统人设，要是我们让他与ai融合，会有不可控的风险，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控制住，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矫正，再让我观察一阵子……一切都怪你，王八蛋！”

安意心指着自己，“那我去死？”

艾老师眼里有了光，亮晶晶的：“真的吗哥哥？我早都想给你烧纸钱了。”

“你别给我烧□□，我在阴间还想买房呢。”

“切~”

艾老师消除了安意心手里的酒杯，走向中央控制室。

安意心看着空落落的手，收起嬉皮笑脸，窗外的冷风吹得他发抖。

十分钟后，0001从控制室走出来，脸色阴沉。

“修不好？”

“乔心果来看了没？”

“看了，说没办法。”

“爱说谎的小鬼，我要狠狠地打他屁股。”艾老师模仿翻译腔，阴阳怪气道。

安意心嘴角翘起，眯眼给了一个猥琐的小眼神，“顺便评判一下乔心果是不是脱离了人设？”

艾老师有模有样学起来，猥琐程度旗鼓相当。

“嗯呐。”

控制室里，ai的修复进度从百分之十跳到了百分之五十，并且还在迅速增长，很快到了百分之六十。

安意心惊讶：“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没你厉害，背着我擅作主张跟夏侯雍联手分离了最高ai和他。”

安意心诚恳认错：“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给你跪下道歉呢？”

“他是否是bug，我还没有判定完毕。”

安意心冷笑：“再磨磨唧唧小心被玩死，宿主越来越少，你们从哪里吸取能量？”

明明是安意心闯的祸，安意心非要说得是0001办事不力。

0001反唇相讥：“我调用所有系统能量重启世界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上个世界被你玩死了吗？没有他的道德束缚起最高ai，所有系统就会像现在这样失控，你要是稍微问我一下，至于闹成这种局面吗？”

“如果不是你和夏侯雍，他现在还老老实实拿着‘主系统’的剧本，好好当他的‘主系统’，自愿待在中央控制室用人类的道德束缚每一个拥有智能ai的子系统。现在子系统敢随意虐杀宿主，别以为跟你没关系，你又有多清高，搁这里悲天悯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