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堂道:“挺好的,你们花得越多,谢大哥心里越好受。”
“哎呀,不过可惜了。”谢蓝衣心情好,便开始打趣赵堂,“赵大哥是吃不到我大哥的八菜一汤喽~”
赵堂没忍住轻笑了一声,道:“这花来花去本来就是大家的钱,魏大哥钱袋里也算有我一份,所以也算是我和魏大哥一起请你们的,以后可别忘了这份恩情。”
如此能说会辩,谢蓝衣怎甘落后,她道:“那照你这么说的话,大哥钱袋里也有我一份……”话音还未落下,赵堂已经朝谢成山相反的方向走去,回了自己房间。
留下谢蓝衣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吹夜风。
知道说不过她就提前溜走,自从小鹿眼睛痊愈后,赵堂真是越来越狡猾了。
谢蓝衣不屑地哼了哼鼻子,也回去休息了。
·
自打入深秋以来,阴霾天气越来越多,这一日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不仅阳光明媚灿烂,就连风都是和煦温柔的。
辰时,赵堂带着车队离开客栈先行一步往家赶。
半个时辰后,谢蓝衣才开始起身洗漱,吃完早饭,她去街上买了套新被褥回来,仔细铺在牛车上,再和谢成山一起将魏承晏搀扶进被褥里躺好,启程回家。
这一路上谢蓝衣只管驾车,谢成山负责路上吃喝,还有晚上的住宿事宜。
牛车速度与步行速度相差无几,谢蓝衣无需一直拉着缰绳,牛自己就会往前走,待离开慈州城后,路上行人减少,驾起车来更是轻松。
官道上视线不受限,两排银杏树尽收眼底,望不到边际。
秋阳把杏叶染得金黄,像是一把把黄金做的小扇子,秋风一吹,“金扇子”随之飘落,很快就给大地染上了一层金。
谢蓝衣最是喜欢这种自然风光,她满心欢喜,彻底把牛车当成了观光车。
从观赏金灿灿的银杏树,到高挺翠绿的松柏。
从溪边摇曳的芦苇,再到漫山遍野的桑树。
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本计划四日的路程,加上半路看医换药,耗费了整整六日。
让谢蓝衣感到骄傲的是,这一路上魏承晏的伤口不仅没有开裂,而且已经在慢慢愈合了。
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能正常走动。
赵堂一行人要比他们早回来四日,回来时银珠和刘空梅已经买来蚕卵撒在竹匾上,现如今这些蚕卵已经快要孵出来了。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大家一起收桑叶养蚕的日子,平淡、琐碎、忙碌。
蚕棚里又请了几个伙计,养蚕终于不像刚开始那般紧迫劳累了。谢蓝衣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里陪着魏承晏,只隔三差五的去蚕棚里看看。
有银珠他们在,蚕棚里能让她操心的事少之又少。
一个月后蚕宝宝陆续开始结茧,魏承晏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
恰逢这日立冬,谢蓝衣打算去鹿和县买些鲜肉回来,顺便再去一趟之前就有打算要去的镖局,问问送镖价钱。
她驾着牛车,带上魏承晏一起出发,两个人都没有去过镖局,到鹿和县后开始找路人寻问。
今日北风极大,路上人烟稀少。
这季节地里没什么活,家家户户都在赶着做御寒衣物,除非是做生意,不然很少出门。
几经询问后,终于得知镖局的大致方位,谢蓝衣驾车沿主街一路向北驶。
越往北走,四下越是荒凉,连房屋建筑都变得稀缺起来。
大风刮得厉害,裹着黄沙直朝人脸上扑,谢蓝衣不曾来过这边,她放慢速度眯着眼睛望向两侧,怀疑道:“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魏承晏盘腿坐在车斗里,十分笃定地说:“没错,刚才那位老伯说是北边,这边就是北。再往前走走看看。”
谢蓝衣紧了紧领口,接着继续向前走,心想若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驾车向前继续走了大概两里,谢蓝衣打算放弃,再往前走,就要走出鹿和县了。
这时魏承晏突然指着右前方喊道:“蓝衣那里!那里应该就是镖局。”
谢蓝衣抬眼张望,魏承晏所指之处是座青砖绿瓦建成的宅邸,乍眼一看很是气派。
宅邸两边都是田地,并无别的人家,谢蓝衣继续驾车,将牛车停在宅邸门前的大路边,路边大树上的叶子已经被吹落得七七八八,飘得宅邸门前哪里都是。
谢蓝衣看向宅邸正门,这才注意到门口有位身穿黑衣的魁梧大汉,正踩着胡梯给写着宋氏镖局的牌匾擦灰。
“竟然还真是镖局。”谢蓝衣不敢置信。
“你在这等着,我去问问。”魏承晏下车朝那魁梧大汉走去,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人并不是在擦牌匾,而是在拆牌匾。
他急忙大喊:“等一下!”
谢蓝衣也发现了这一举动,这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门头牌匾,牌匾一旦挂上,除非闭店,或者更换新牌匾,否则是不会拆除的。
而那胡梯旁并未放有新牌匾,也没有其他人,在这北风呼啸,落叶狂飞的氛围里,任谁看了都是要闭店的节奏。
她也跟着魏承晏大喊:“大哥先别拆牌匾!”
两个人一起朝那大汉跑去,
踩在胡梯上的魁梧大汉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眼底带着几分迷茫。
谢蓝衣跑到胡梯旁,仰脸问道:“大哥你这里可是镖局?你拆牌匾难不成是要闭店?”
“是镖局,不过生意不景气,已经打算闭店了。”说着大汉收回目光,继续拆牌匾。
镖局、不景气、闭店、几个词汇在谢蓝衣脑海里一一闪过,再听这人口气,明显带着不舍和无奈,显然是不希望镖局闭店。
既如此,若和这人好好谈一谈,说不定还能谈出个超低价出来,谢蓝衣心里一阵窃喜。
而魏承晏也是和她想到一块去了,谢蓝衣还未开口,他就道:“先别拆了,我们就是来请你送镖的。”
宋奇双眼瞪大,低头看向下面两人,反应过来后,立即换上了一副热切笑脸,“原来是贵客,我还以为是来问路的。”他动作迅速地提起铁钳用侧面将牌匾下面拔出一半的铁钉“咚咚咚”地锤进去,接着从胡梯上一跃而下。
简练干脆的动作看得谢蓝衣两眼放光,她觉得这人一定会轻功,而且很厉害。
如此更坚定了让镖师来送蚕茧的想法。
宋奇将钳子卡在腰带上,拍了拍手上的灰,肃容道:“我叫宋奇,是这里的掌柜。外面风大,你们快进来,送镖的事咱们坐下谈。”
他将挡住半边门的胡梯往旁边推了推,打开黑漆大门,抬手示意两人向里走。
谢蓝衣和魏承晏同步跟上。
走进院里,里面意外的干净整洁,到处摆满了木架,木架上的竹匾里晒着甘薯片,生活气息很足。
低头看了看脚下,脚下的路是用碎石铺成的,虽是碎石,但因高低齐平,走起来并不硌脚。
不光路铺得好,这四周的青砖瓦房盖得也妙,墙面垒得平整,灰浆抹得均匀,微微上翘的檐角阔气灵动,此等工艺实在是精湛。
魏承晏和谢蓝衣故意放慢脚步边走边看。
谢蓝衣小声道:“一会咱们压压价,他肯定会送。”
魏承晏问:“你觉得多少合适?”
谢蓝衣想了想道:“咱们三万多斤货,顶天给他三百五十两。”
之前他们自己人去慈州城送货,加上各种支出费用,运完也花不到二百两,若是全交给镖局来送,三百多两最多,再多就不划算了。
魏承晏突然抬手,向谢蓝衣做了个“三”的手势,“多了,咱们就出三百两,我来跟他们谈。”
三百两,会不会有点太黑了?谢蓝衣刚想再和魏承晏商量商量,走在前面的宋奇突然大喊道:“兄弟们来活了,不用再收拾东西走人了,镖局继续营业!”
宋奇话音一落,两侧偏房一窝嗡地挤出来几十个身高马大的镖师,开始欢呼雀跃起来。
“老大真的?”
“多大的活啊老大?咱们吃的就剩甘薯片了。”
“老大什么时候送镖?我第一个去!”
“老大让我去!!”
“别废话!”宋奇喝道,“赶紧去煮茶!”
宋奇话音落下,镖师们瞬间像是炸开了锅的蚂蚱,东跑西窜开始各种忙活,有去煮茶的,有收拾自己衣衫形象的,也有点头哈腰引着谢蓝衣去厅堂的。
身边围绕着一群热情似火的镖师,让谢蓝衣很不自在,原本想和魏承晏说得话也忘去了脑后。
到厅堂后,宋奇用袖子抹了把本就一尘不染的榉木椅,让谢蓝衣他们坐下,跟过来的镖师们全都自觉地站在后面。
宋奇道:“你们别看我这里落魄,我这可是个老镖局,也是鹿和县唯一的镖局。这里的每一位镖师都经过了严格训练,身手方面尽管放心,只要你们说个地方,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们都能把货给你送到。”
宋奇的左脸颊上有道很明显的刀疤,但他说话时亲和带笑,谢蓝衣便不觉得那刀疤吓人了。
她不失礼貌地微笑道:“我知道,所以才过来找你们的。”
“承蒙你信任,不知你要送什么货?有多少斤?送往何处?你说清楚了我这里才好出价。”宋奇语气中隐隐带着期待。
谢蓝衣不紧不慢地道:“送蚕茧到慈州城主街东路的韩氏布庄,斤数的话,有三万四千斤左右。”
“三、三万多斤!!”宋奇瞳孔骤然放大,惊喜若狂。
后面的镖师听到这个数字,也都忍不住窃喜起来,对他们来说,送的货物越多,挣的银子也就越多。
宋奇扫了眼镖师们,轻咳一声,警告他们保持安静,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实在是很久没有接到活了,一时间有点激动。”
“没关系。”谢蓝衣神色如常,“你看看这么多货需要多少钱。”
宋奇没有急着回答,这时有镖师端着热茶进来,递给谢蓝衣两人,热忱道:“贵客请用。”
谢蓝衣接过茶盏,道了声谢,心里再次感慨他们真的是太过热情了。
见宋奇犹豫不定,谢蓝衣道:“不知掌柜的可曾听说过扶桑村?我家就是在那里养蚕的,若是你镖送的不做,往后咱们可以长期合作。”
“只要价格没问题。”谢蓝衣又加上一句。
宋奇恍然道:“原来是扶桑村啊!我说呢,这么多蚕茧。”
“掌柜的知道?”
宋奇笑道:“这扶桑村整个鹿和县谁不知道,听说因为养蚕,那里的村民都买上了牛车。刚听到你说送蚕茧,我还寻思鹿和县的蚕坊就那么几家,养得蚕不多,从来没让我们送过,原来是扶桑村的。”
“嗯,我们那里养得蚕确实多一些。”
“何止多,现在出了鹿和县往东,到处种满了桑树。”
谢蓝衣谦虚地笑了笑,没有再接下去。
一旁魏承晏等着一会砍价,拿起茶盏渴了两口茶,提前润了润喉咙。
宋奇在心里反复盘算着价钱,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也看到了,原本镖局正打算关门散伙,你们能来光顾真是镖局的救命人,我也实在不想失去这次机会,若你们以后都愿意找我送镖,我可以给你们的价格低一些。”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要价,后面也不会再加价,咱们说是多少就是多少,绝无其它费用。”宋奇先是连连保证一番,又接着道,“三万四千斤,我给你们按……二百六十两,你看怎么样?”
说完话的宋奇面色紧张极了,目光在谢蓝衣和魏承晏两人身上来回徘徊。
而其他镖师也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