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
薛敬短促地“嗯”了一声,将铁壶放在碳炉上。
二爷又说,“你初入军门,自己都还是个新兵,手底下要慢慢培养自己信得过的人,不必多,但要靠得住,识人用人的本事我虽曾教过你,却都是纸上谈兵,还得你自己看,自己选。”
“好……”薛敬搬了个矮凳坐在二爷腿边,伸手将他的披风解了,随手叠在一边,想了片刻,低声道,“二爷,五哥担心你罚他。”
二爷笑了笑,“那我该罚么?”
薛敬思索了片刻,道,“看是什么罪了。”
“哦?”二爷伸出手,在灼热的炭火旁熏着,“他冲动行事,擅自出兵,好在没闯出大祸。兵家上了战场,确实会出现许多不定之因,还要看你在极端时候如何抉择,大多数人无法做到处变不惊,往往会因此失却先机。”
薛敬认真地听完,思索道,“但有时候,也讲求先发制人,孟子讲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二爷,他此次出兵,也不全是为了四哥。”
二爷终于侧过头,认真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幽火。
薛敬沉稳的声音不见丝毫退让,“二爷,饮血营确实不可小觑,而我们的兵刃,差得太远了,实力悬殊近乎天壤——今日他们手下留情,明日战场再见,我们的战力……尚不及其万一。”
二爷死死地盯着那烧开了水,正冒着热气的铁壶,一言不发。
薛敬继续说,“五哥追去幽谷这一战,虽然莽撞,却也是咱们第一次近距离应敌饮血营。幽谷之战,狭路相逢,我第一次……看到那种‘花’。都说饮血夹杀劲十足,若非亲眼所见,还当是危言耸听。所以您若要罚他,便也先看看,能否功过相抵。”
他随即起身,将烧开的热水注入冷水盆中,试了试水温,这才蹲下身,碰了碰二爷的腿,“来。”
二爷还沉浸在他方才那段话中出神,等反应过来,自己的双脚已经放进暖热的水中了。
“咝……”他连忙弯身,伸手按住薛敬的手背,“别……”
“怎么了?”薛敬抬起头,神色习以为常,“赶了这么久的路,又是大火,又是雪洞的,今天总算遇见舒服的床睡觉了,这样泡过睡得才香。”
“……”二爷躬身,慌忙在水中推开他的手,“不合适……我自己来。”
薛敬却猛然抓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攥在手心里,紧紧握住片刻,又慢慢推开,然后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下的动作,“二爷,旁人可以,我却不行。”
二爷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难耐地蹙了蹙眉。
“水温合适吗?”薛敬握住他的脚踝,拇指缓缓地贴着往下。
“……还好。”二爷无所适从,右手被他挡开后,竟破天荒地听了他的话,没再去阻挡他无端作祟的手。
薛敬抬起的右脚,滚热的掌心贴着他的脚心,细细地揉,“这个力道可以吗?”
“……”二爷屏息,连喘声都克制着,别放肆地溢出来。
“可以吗?”见他不答,薛敬抬起头,又猖狂地问了一遍。
“……尚可。”无可奈何,只能浅浅搭了一声。
滚烫的热水浅浅漫过脚腕,晃荡着,跟疯了似的。又被他用棉巾蘸着,拓在小腿肚上,脚踝烫红了,泛起湿热的血丝。薛敬拼命克制着,没用指甲去抠那根从他脚踝处延展至腿腹就要渗出血的青筋,结果憋得自己口干舌燥。
他舔了舔快要起皮的下唇,竭力保持正色,“你不愿,是因着我幽州城里那张‘皮’?”
二爷脸色一沉,眼光莫名转淡,惜叹道,“悬巅与人尘,判若鸿沟。”
随即俯身,再次攥住那人在自己脚心作弄的右手,强行攥住,扶开,低声提醒,“殿下清醒着点。”
……
温灼的空气快要冷透了,只有炉子里的炭火噼里啪啦地肆虐。
结果,就当二爷以为这人打算起身的时候,自己的左手忽然再次被他狠狠一攥,随即一根指、一根指地强行掰开……而后,被他的手心覆盖着,在热水里强行浸暖,不许他再跑。
“手冷,脚也冻透了,还在打别。二爷,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对你好?”
“我……”二爷愣了愣,彻底哑了。
“伺候你,我心甘情愿。”薛敬的声音蓦地一冷,沉声道,“天下人谁不是生的一双眼睛,一只鼻子和一张嘴?幽州城里的那张皮,撕下也罢,反正从我记事以来,就和靖天城里的那张椅子没什么关系——既登悬巅,亦做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