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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所有怨怼憎恶终始于情义恩深。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自己将别人的真心视如草芥,怎还指望那人平白接受,对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眼神中藏着无以名状的悔恨和失望……对,二爷拼命地回忆,终于仿佛眼前看见了那“失望”的神色,就好像自己用了十年拼命将别人的真心剁碎揉干,还要在痛不欲生的时候,再无辜添上一句——
——“血肉模糊的,不好看。”
呵……想到这里,二爷猛然间一阵恍惚,握拳在嘴边轻咳了几声,几乎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那个人一直以往,都好像在他这里错付了真心似的。
后院的门怎么比来时更长、更远了……
那一条黑暗的甬道中,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得悠长。好不容易撑着走出了帅府,这一条深巷中,静的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罢了……他不是也说了么,即便自己不赶他走,他也不会再回鸿鹄了……
“咳……”
血顺着唇角流出来,心里又是一阵颤抖的疼。
在那除夕一夜死了该多好,一死百了,再也不见这种种牵挂了。
可是若到了阴曹地府,那奈何桥边,想来还是要等他一等的,因为他总觉得,自己这辈子要比那人短上一些。因为在这么乱的人间,总不能过分奢求“生同衾,死同穴”,若是不能,便在那忘川河边多等一些时间吧……
忽然,搜寻兵的脚步声在空旷不远处响起,二爷的心猛地一沉,左右审视周围环境,快速闪进了一处宅院的背墙后,左右正好有凌乱的木板挡着,他轻轻地擦去唇角的血,屏住呼吸等了片刻——
“那边继续找!”
“人呢?!刚才明明看见人了!”
哗啦啦一群携刀的搜查兵将这寂静的街道吵醒了,挨家挨户搜寻的动作加了速,说明萧人海也自乱阵脚,到底是为什么……这种毫无章法的步兵动作,不像是他的所作所为,除非……
二爷正思绪飘到了别处,突然间,身后一道黑影闪了出来,还没等二爷反应过来,那人温热的呼吸就传到自己耳朵里。
“是我。”他低沉的嗓音响起。
二爷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你!”
“二爷怎么又不听话了?”
“……”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被那人背在了背上。
“前头不远。”
“知道。”
“累了就放下我,我可以走了。”
只是这一句话,陡然间,就让薛敬肝肠寸断,他不由地停住了脚步,调整了一下撕心裂肺的呼吸声,将那压抑在心底、最长久、最期许的一段情绪掩藏在这行走止步之间,干涩的眼眶好像揉进了风沙,也跟着湿润了。
他恨不能用自己的全部换来的这一句话,等来的这一刻,几乎耗尽了他十年光景。
而一个人的一辈子,又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舟行万里,漂荡了这样久,好像终于看见临岸的光了。
“别哭。”二爷贴着他的耳边,呢喃道。
薛敬连忙用衣袖抹了一下酸涩的眼睛,笑了一声,“你看错了。”
然后,薛敬听见了一声轻到骨头里的叹息,“累么?”
好一会儿,二爷才听到他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声,“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