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得了战信,从三关倾巢而出的教孽已悉数被靳王派兵拦在了崖下,但他并没有下令围剿,而是一边阻拦他们冲上此山的步子,另一边以火石和重甲压制,将他们逼入了子午地的乌岩嶂。”
谢冲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将岭南王守好,与二爷走到另一边没人的地方。
“看来王爷被你这番动作吓着了,连重甲和火|弩都派出来了,就为帮你把那些追杀的教孽都拦在崖下。对了,他知道我今日抵达甘亭关么?”
二爷想了想,笑意一深,“这会儿应该知道了,毕竟是金云软剑留在尸体上的伤,战信只要传进中军帐,他立时会明白我此番的用意。”
谢冲深吸了一口气,只觉烈衣这一路不要命的打法很让人上火。
三日前,身处岭南郡的谢总使便收到了二爷派出的鹰信——命他自展信之日起,立刻携金云使潜入川渝界山,于今夜丑时前拿下太平教设在甘亭关的分坛。同一时间,为了分散火力和转移视线,需有一人作“饵”,沿途捅穿其余三关的分坛老巢,如此,便能为金云使拿下甘亭关分坛争取时间。
只不过,信上可没说是由二将军亲自作“饵”。他还竟敢单枪匹马,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岭南王,与那些手握枕骨钉的杀手恶战了百十回合。
此刻,从他们所在的高崖往下峰处看,正好能看见靳王及时派出的重甲,正试图将四散逃匿的教孽催逼聚拢。火光和杀声不绝于耳,震荡的硝烟将半边界山拱成了一个浓烈刺目的火球。
眼看山下的杀火愈演愈烈,谢冲只觉后怕,语重心长地劝道,“季卿,你日后做事,能不能事先打个招呼?即便有王爷及时抽调人马,有我在此接应,可就方才追杀你们的那些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哪怕是我与他们交兵,也必得使出全力,更何况你一人,一狼,还拖着个半点功夫都不会的岭南王。”
谢冲前面那大半段说教,二爷只当是灌耳的清风,压根没往心里去,只有最后半句过了心,“咝……我刚还想问你,为何这淳王殿下竟如此不堪一击?”
……堂堂岭南王,竟连半点拳脚功夫都没学过,一遇到近战杀兵,就只会扒着摇摇欲坠的车门惨叫呼救,不合理啊。
谢冲低声说,“我也是听来的,京中一直有传言,岭南王南下封地那一年,曾大病过一场,熬病期间被大补的热药伤了根骨,从此酷暑不能见日,阴冬不能见雨,更别说舞刀弄剑了。我这回深入南疆,听人谈及他这些年寻医的经历,虽然而立之年后身体渐朗,却也过了练武最好的年岁,便只能彻底放弃了。”
二爷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瘫在树边,正力尽虚喘的岭南王,心下一沉,眉间隐隐皱起。
突然,一声响火于子午地冲天炸响,紧接着三两簇急火腾空——
“是王爷他们开始攻打乌岩嶂了!”谢冲道。
这时,一名金云使跑过来,“禀总使,崖下的教孽已悉数被靳王军引入乌岩嶂,待乌岩嶂的杀路一开,他们就能将所有分坛的教孽逼上杀佛顶。”
谢冲“嗯”了一声,再一抬头,见腾空的响火忽然变了节奏,鸿鹄四方灯传信,他也只在云州破城时学了个皮毛,简单意思尚可,复杂一点的就不会了。
“王爷这说的是什么?”
“他说杀佛顶的生门在南山崖,有一条直达佛顶的天梯。应该是从女人嘴里套出来的话。”二爷脸色一变,“他还说……他要亲自爬上去。”
谢冲转身朝手下下令,“立刻调十个人绕去杀佛顶南山崖,护王爷登顶!”
“是!”
紧接着,响火的节奏再次发生变化,谢冲不明所以,“这又是在说什么?”
二爷仔细“读”完后,脸一黑,转身就走。
谢冲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令信,不识趣地追上去,使劲地问。
二爷被他问得心烦,随口甩下一句,“没什么,骂我呢。”
谢冲一愣,立马闭了嘴。与葛笑同伏伦州时,蓝舟与他用响火调情的过往历历在目,靳王殿下的招数青出于蓝,他可不想在川渝界山的战场上再尴尬一次。
两人顺着山道往甘亭关分坛走,谢冲问,“季卿,你怎么知道甘亭关的分坛下有视如来的画像?”
“其实不止甘亭关,川渝郡的‘五关断川’,每一关都设立了太平教的分坛,每个分坛的坛底都供着视如来的画像。”二爷道,“只不过你们从岭南过来,甘亭关是最顺的一条路,也是规模最小的一个分坛,适合金云软剑速战速决。至于坛底的画像,是鹿山从那位自称是他‘生母’的女人嘴里套出来的话,可惜那女人对我防了一手,死活不愿说出杀佛顶的生门在哪,到底……还是王爷有办法。”
二爷边走边琢磨,始终没想通,殿下到底是怎么撬开的“死蚌”,这么快就把最后一簇捻子从那女人的嘴里勾出来了。
不多时,甘亭关分坛的教孽被金云使清剿完毕,细数伏诛者百人多,全部挤在祭坛旁的树丛里,和兽头人骨堆在一起,已然肉骨难分。
一把火扔进去,冲天大火灼烧着三根屹立不倒的祭柱,再嫉恶愤世的孽血,也将随之化成一捧风吹就散的人灰,飘荡得到处都是。
二爷转眸盯着灼灼燃烧的烈火,掩着鼻,不慎被血气和焦糊味呛了一下。
岭南王被雪狼赶着,一步一瘸地走上祭坛。历经半宿死战,他的脸色惨白一片,在走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不慎绊了一下,险些栽进旁边的火堆里。
“你带我来此,是为了认视如来的脸,你觉得我见过他?”
二爷回过头,根本没打算伸手去扶,“我们之中,我猜也就您兴许见过他老人家。这些年,您倾尽财力、物力、人力,甚至不惜搭上整个南疆的命脉和封王权柄,如此大费周章养出来的血耗子,视如来食肉的本事和他主子高凡一脉相承。这种机关算尽的大人物,您没见过?殿下可不要告诉我,您不知道那位视如来是谁。”
岭南王长舒一口恶气,苍白的面色被火光映出片片红斑。他不经意抬手,抹了一把鬓角的细汗,沙哑地说,“本王真的没有见过他。那位的白描早于高祖在位时就一把火烧尽了……他的样子,始终只存在于典墨中,如今整个薛氏皇族,怕也只有父皇他老人家曾见过他的样貌。”
二爷疑惑地皱起眉,“这又是为何?”
岭南王平静地说,“不知道。”见烈衣眼神一闪,露出猜忌的神色,又淡淡地补了一句,“二将军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女儿入京生死未卜,我小儿子还在你们手里,我自己若想明哲保身,就不会再撒一句谎——二将军信不信,如今整个南朝,都不会再找到哪怕一张视如来的真实画像。”
二爷的心里猛然“咯噔”一下,刚想再说什么,忽然见谢冲急匆匆地走过来。
“季卿,坛底的密室我们已经打开了,确实发现了不少视如来的画像,还有一尊白玉雕塑,但是都……”
二爷一皱眉,“都怎么?”
“……都没有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