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天公不作美,流星雨过后,山里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巴车在暴雨中前行,雨珠如流水般淌过每个人旁边的车窗玻璃,前方的雨刷器一下一下地刮着水雾。
当车子到达别墅时,大家几乎是抱着头,逃也似地穿过厚重雨帘,跑进了别墅里。
“天气预报不是说今晚不下雨吗?”有人在抱怨。
“是啊,早知道就准备好雨衣和雨伞了。”旁边的人附和说。
顾白一边拧着衣角的水,一边嘟囔说:“这鬼天气。”
他几乎被雨淋透了,浑身上下都是水淋淋的,乌黑发丝紧贴脑袋,看起来狼狈极了。
等待班委清点人数的时候,秦行舟手拿毛巾,在旁边帮顾白擦着头发。
“好啦,人都齐了,”语文课代表站在楼梯中央,合上花名册,“虽然流星雨在车上看过了,但今晚也是我们的派对时间,大家好好玩吧。”
说罢,他走下楼梯,混入人群中。
点名结束后,秦行舟推了推顾白,“他们说楼上有浴室,你湿透了,得去洗个热水澡,把头发吹干,不然会感冒的。”
顿了顿,他补充说:“浴室里有干净的浴袍,你可以先穿着,我帮你用吹风机把湿衣服吹干。”
浴室热气蒸腾,顾白站在喷头下方,任由水流如轻纱般覆盖全身。
比起淋雨,果然还是淋浴舒服。
水雾中,顾白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用脸对着喷头,用手给自己梳了个湿发大背头。
当他还想多享受一会儿时,他忽然听见别墅某处传来整齐划一的啪嗒声。
像是电路跳了闸。
顾白睁开眼,满目尽是黑暗。
他怔愣了片刻,把手指举到眼前,眯起眼睛,缓缓观察。
几个呼吸后,他的瞳孔适应了黑暗,借助周围微弱的光线,他隐约看见了自己手的轮廓。
很好,是停电了,不是他瞎了。
“先是暴雨,又是停电,”顾白喃喃自语,“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过得真倒霉啊。”
顾白一边无奈叹气,一边摸索着穿上旁边的干净浴袍,摸黑走出了浴室。
这座别墅的构造是一分为二的,前半部分是高度直达最顶层的宽大客厅,后半部分是围着栏杆的三层楼,二者由旁边的旋转楼梯连接。
所以,站在走廊,就可以看见客厅。
正如大家没有准备雨衣雨伞一样,大家也没有为这场突然的停电做好准备,别墅里没有足够的蜡烛和手电筒,更没有备用发电机这种大杀器。
到处是黑漆漆的,个别同学拿出按键手机照明,那点滴的灯光如夜里的萤火虫,在别墅里胡乱地游走着。
“谁有蜡烛啊!”
“手电筒!我们需要手电筒!”
“我靠,我还在上厕所呢,大号!没纸了!来个人给我送纸啊!”
“大家别慌!尽量待在空旷的地方!不要一不小心把别人踩死了。”
这人刚提醒完,就有人叫嚷说:“啊!旁边的兄弟,你踩到我手了。”
于是,又有人高声提醒:“大家没事别趴地上,东西掉了也别捡!一切行动以自身安全为最高准则。”
顾白听声音,感觉那个上厕所没纸的人是个女生,而且离他挺近的。
但他手上也没纸,没法给她送,只能在心里为她默默哀悼三秒。
目前,顾白站在三楼的浴室外的走廊,他想去下方的客厅。
那里人多且宽阔。
虽然知道这款游戏里设定上没有鬼的,但独自待在黑暗里,总让人感觉不安。
顾白用背紧贴墙壁,像只螃蟹一样,在黑暗的走廊里横着行走。
身后是冰冷的钢筋混凝土,远处是少年们慌乱的叫嚷声,耳畔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昏暗的视线里,顾白隐约感觉自己身前经过了几个同学,鼻尖掠过行走的轻风。
他们身上和他一样,没有携带任何照明工具。
顾白看不清他们的脸,不知道他们是谁,只能像打招呼一样随便地问了几句。
“哈喽?”
“哈喽……”
“你去哪里?”
“不知道,随便找找,万一有哪个地方有手电筒呢。”
……
这几个同学里有两三个人没有回应顾白,沉默地与他擦肩而过,像夜里的幽灵。
顾白也不在意,觉得可能是对方性格内向。
走着走着,顾白眼前忽然掠过一道橘黄色的亮光。
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一个脸色苍白虚弱的男生手捧蜡烛,飘也似地朝这边走来,眼中堆积着深深的暗影。
顾白看着那如豆的火苗,就跟看见初升的太阳一样激动。
啊,是光。
停电时的蜡烛,比钻石还要珍贵。
顾白决心说服这个同学送他去客厅,摸黑走路太吓人了,等会儿还得下楼,他真怕踩空摔死。
“嘿,同学。”顾白面露笑意,热情开口。
这个男生朝顾白的方向又走近了一点。
顾白渐渐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发现这是一个认识的陌生人,脑海中迅速浮现游戏中对应的人物介绍。
化学课代表,名字忘记了,人设是病弱,由于喜好偷偷做化学实验,吸入过多有害气体,身体常年处于虚弱状态,脸色苍白如纸。
穿越前,顾白玩游戏时攻略过这位。
当然,他现在只是想蹭人家的光。
顾白迅速打着腹稿,思考该如何措辞。
说时迟那时快,当顾白看清化学课代表的面容时,对方也看清了他。
这个脸色苍白的男生忽然扑了过来,抓着顾白的手,逼他与他对视,黑影重重的眼眸中似乎蕴藏了极深的感情。
“你爱我吗?”化学课代表的声音虚弱而执着。
“啥?”顾白被问懵了。
他记得他穿越后只攻略了秦行舟一人,他与这位化学课代表在停电之前几乎就是陌生人。
除了是同班同学外,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这个“你爱我吗”的问题,是怎么冒出来的呢?
顾白一头雾水,无法理解眼前的状态。
“你偷偷喝酒了吧?”
虽然理论上,高中学生是不应该喝酒的,但有时候有些男生确实会偷偷喝一些低度数的酒,比如米酒。
顾白猜测可能在他洗澡的时候,这位素不相识的化学课代表和别人一起喝了一点小酒,然后不胜酒力,现在正处于发酒疯的状态。
想到这,顾白伸出手,想直接拿走化学课代表手里的蜡烛。
酒鬼拿蜡烛,容易出火灾,这种照明工具应该交给没喝酒的头脑清醒的人。
化学课代表手腕轻转,避开了顾白的抢夺。
“你爱我吗?”他又问了一遍。
“啧!”顾白很无奈,摊了摊手,如实回应,“不爱。”
话音刚落,眼前的苍白男生就垂下了眉眼,表情凄惨得好似被抛弃的痴情男儿。
“眼前的你,真的不爱我吗?”他不死心地确认说。
顾白拧眉,觉得化学课代表非常有演苦情剧的天赋,太戏精了。
“不爱。”顾白又把这两个字说了一遍。
这回,苍白男生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创,整个人摇摇欲坠,身上的T恤在黑暗中摇曳。
“好啊好啊,”他的表情似哭似笑,手上烛火左右飘摇,“你不爱我,那我就走。”
“哦,你走吧。”顾白毫无挽留之意。
然后,顾白就看见化学课代表跟要寻死一样,猛地冲向了走廊最末端的阳台,打开门,越过栏杆,跳了下去。
这人跳了下去。
跳了下去。
跳了。
由于化学课代表手里有蜡烛,在烛光的包围中,顾白将对方跳楼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屋外的暴雨已经停歇了,但顾白脑袋里却好似有惊天雷霆炸响。
“我天,你……”顾白的手指抓紧了自己的头发,“你不至于吧。”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寻死。过于强烈的视觉冲击,让顾白差点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
“我以为你说要走,是走楼梯,结果……怎么是走阳台啊!”
虽然只有三楼,可能摔不死人,但也会摔断腿的。
至于摔断脊椎什么的,更是糟糕,下半辈子直接瘫痪在床。
头脑空白的顾白在原地愣了很久,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也冲到那个阳台上,趴在栏杆上,往下查看情况。
夜色太浓,再加上别墅没有灯光,顾白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深呼吸了几分钟,一鼓作气,跑回走廊,抓着面对客厅那面的栏杆,冲屋内众人大喊:“不好了!刚刚有人跳楼了!”
顾白的嗓音压过了别墅内的嘈杂,所有人为之一静。
附近的一些同学听见声音,纷纷聚集过来。
其中有人带了一部开着手电筒的老年机。
借着这点光,刚刚还惊慌的顾白忽然愤怒起来。
他把人群中某个熟悉的面容抓了出来。
这是一个脸色苍白虚弱的男生,长得很像化学课代表,不,他就是化学课代表。
三分钟前,他问了顾白一些奇怪的问题,就当着他的面从阳台跳了下去。
然而,现在,他又跟随其他同学一起,从另一个相反的方向,一脸茫然地走了过来,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个恶作剧,一点也不好玩!”
此时此刻,顾白愤怒地揪住了化学课代表的衣领,把他狠狠推倒在地。
围过来的同学们面露惊愕,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白气得够呛,胸腔剧烈起伏,懒得跟他们解释,自顾自撞开一个同学,连光也不借了,直接摸黑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