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真人没把吉野顺平的反常看在眼里。

毕竟大部分咒灵都喜怒无常，没有理性的咒灵更加遵从于本能。

吉野顺平这种人是典型的用理性抑制负面情绪的人，变成咒灵后，适应不了暴涨的负面情绪也在情理之中。

“顺平恨我的话，那就随便杀我吧。”

真人开朗地说着，他想让吉野顺平快速适应咒灵状态，探寻对方身上更多的可能性，设想的一些新招式也很适合用在对方上。

反正吉野顺平很弱，事到如今也没有想着回到高专，甚至不想变回人类。如果能够找出对方变成咒灵的关键因素，再使用得当的话，说不定可以让咒术师变成咒灵。

吉野顺平无暇听真人的话。

他要疯了，竟然对真人产生这种欲望。

抛开咒灵和真人本身不谈，他不得不承认的是现在的他被真人的身体吸引，尤其还是经过他改造后的身体。

这么一看，他不就是纯粹地对一具男性身体发I情了吗？

他竟然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吉野顺平在被霸凌之前，也只有几个固定聊电影的朋友，他完全没有喜欢过人，在大家谈论女朋友的时候，他更沉浸在电影世界里。

至于那些青春电影里永恒的恋爱，他从未向往过。他悲观地认为爱情会被现实打败，就像他离婚的母亲与父亲一样。

现在，他对真人产生这种念头，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是同性恋。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更多合适的理由了。

看过的一些电影里，也有好几个同性恋角色，那些编剧总会给角色加一些童年背景塑造人设，像是反派为男同的电影，大部分编剧会给对方一个父亲缺位的童年，或者让角色的童年遭受暴力，也有的直接让角色经历一些猎奇事物的熏陶……只有这些“合理”的原因，才能让男同猎杀男性的剧情更加合理，也能让角色更具悲剧色彩。

这么一想，他的经历与这些都对得上。

他应该是同性恋。

因为是同性恋，变成咒灵后释放的欲望膨胀，让他被男性身体的真人吸引。

吉野顺平企图说服自己的内心，努力思考的过程让他冷静了一些。

“终于开始适应咒灵的身体了。”真人俯身凑上前，打算让吉野顺平感受一下他的善意。

吉野顺平往后一缩，脑海里闪过的念头令他面色发青，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又开始涌动。

他死死盯着地板上溢出的咒力，希望消耗这些咒力让自己陷入沉睡，他需要更多时间去接受自己。

“顺平，你没必要否认自己的存在啊。”真人孜孜不倦地安慰着他，眼中还是浮现了一丝不耐烦。

吉野顺平有些想笑，如果真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会杀了他吗？还是坦然地说着顺从欲望呢？

流失咒力的感觉很像人类失血的过程，会慢慢地没有力气，他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笑道：“真人先生，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

“因为你现在是咒灵啊。”真人说：“如果顺平选择成为我们的同伴，我会不计前嫌的。”

“你还有同伴啊。”吉野顺平对此有些好奇，真人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潜入高专，选在交流会那一天很明显是有组织的预谋。

一直以为真人是独来独往任性妄为的个性，也偏见地认为咒灵没有任何合作精神。之前他完全不相信真人和那位黑发诅咒师是什么所谓的同伴，可现在看来，估计从真人怂恿他去学校报仇时，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

如果成为他们的一员再从中使绊子，让计划破灭的话，会恶心到真人吗？

“我当然有同伴啊。”

真人上前一步，脚踩在那些涌出的咒力上时不由得蹙眉。他几步走到吉野顺平面前，弯着的嘴角没有任何笑意，眼中只有警告。

“顺平，我能够感受到你的恨意。”真人不紧不慢地说：“我的同伴很强，你在想什么我都能猜到。”

真人释放的杀意令吉野顺平颤栗，他抖抖身子，再看真人时只剩下浓浓的恐惧，这是弱者畏惧强者的本能。

吉野顺平突然安心下来，他发出奇怪的笑声。

对，就该是这样。

他就该这样畏惧又痛恨着真人才行，这才是真正的他。

真人就该时时刻刻想着杀他才行，这才是真正的真人。

之前的那些想法都是变成咒灵后的副作用，他不该变成咒灵的。

这一次重生他走错了路。

“只要再来一次就好了……”

让真人杀了他就行了，下一次重生他要让真人尝尽苦头。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

只要和之前一样，拼命想着让真人成为人类，他就会因为释放太多咒力猝死吧。

他走向真人，对方没有躲开他。

只要让真人变成人类……

手触碰温暖的肩膀。

吉野顺平突然怔住，他发出短促的音节。

理性、样貌、性别、五感……

真人已经很像人类了。

不能再让真人拥有更多人类的东西了。

抛开肉I体，此刻真人与人类的唯一差别就是欲望。

给予真人欲望的话，依靠真人的领悟力和成长力，一定会发现他对真人产生了那些想法。

他擅自对真人有那些反应都无所谓，但如果被真人知道他的想法的话，他在真人眼中将会彻底沦为可悲又可笑的生物。

没有比这个更令人恶心的事了。

宁愿被霸凌也不愿意屈服，宁愿死亡也不想让真人知道这些事。

“顺平……彻底变成咒灵的你已经改造不了灵魂了吗？”真人期待的心情落了下来，他取出口袋里折叠好的人偶，“可以改造这个吗？”

吉野顺平接过人偶，清晰感知到人类的灵魂在他手中挣扎。

“来吧，照你的意愿改造他。”真人说着，顿时索然无味。

如果吉野顺平失去了灵魂改造的能力，那就没法变回人类，也没办法改造咒灵。

这样的话，吉野顺平留着完全没有用处，就是一个弱得要死的可以说话的咒灵而已。

真无趣。

那就只能把吉野顺平改造成没有理智的咒灵，然后让高专的人祓除。到时候高专的人看见自己杀了昔日同学，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一瞬间，真人就想好了吉野顺平的结局。

他握住吉野顺平的手，循循善诱，“顺平，改造这个人的灵魂，你可以做到的吧？”

不要让他失望啊。

真人微眯眼眸，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独一无二的玩具。

还没玩够呢。

吉野顺平盯着手中的灵魂，打算像之前那样改造成别的动物敷衍过去，他知道真人看中的是把人变成咒灵的能力。

可把人偶变成动物的话，这个人类会死亡吧。

对方的灵魂还在，对方还未死去，对方还有救。

只要像之前一样……

“啪嗒。”

眼前模糊一瞬，视线中浮现不断扑腾的红色金鱼，金鱼肿胀的眼带着血丝，骤缩的瞳孔里是无尽的恨意。

那是属于人类的恨意。

吉野顺平猛然回神，手中依旧躺着人偶。

“不要紧张。”真人揽住他的肩膀，他稍稍低头，拢住吉野顺平的手，“顺平，你很有天赋，你可以做到。”

银色的发丝扎着吉野顺平的面容，又挠着脖颈，他微微侧目，真人的衣领敞开了些，他一眼瞥见那白皙带着红晕的胸膛。

压抑的欲望和积压的恨意一并涌出，与恐惧交融在一起，吉野顺平痛苦不堪却又无能为力，任由翻腾的情绪搅动着灵魂。

说到底，他为何要经历这种折磨呢？

他望着天花板，这片空间里亮着昏暗的安全灯，除了水声远处还能听见铁道口叮叮当当的警报声。

好累。

不如放任自己变成咒灵，这样不会死去也就不会重生，只要把人类的一切抛弃掉就能变得轻松吧。

“……家。”

微弱的声音从手中发出，不远处的街道传来悠扬的广播声。

熟悉的旋律传进空旷的下水道，是在五点播放的报时音乐《晚霞渐淡》。桥上面几个孩童奔跑着，囔囔着该回家了。

“小正……”手中的灵魂依靠本能说着话，“该回家了……小正……”

吉野顺平浑身一颤。

这个灵魂是……

意识到方才的自己差点干了什么后，恐惧顿时袭遍全身。

不能改造这个灵魂！

这是一位母亲的灵魂！

咒力在一瞬间包裹人偶，手中的人偶逐渐变沉，吉野顺平把人偶扔出的同时立刻唤出淀月接住，而后用身体挡住真人的攻击。

得想办法缠住真人。

脑海里只剩下这个想法，黑色的咒力与身体融为一体，他看见自己的四肢变成黑色藤蔓，爬上真人的身躯。

真人没有挣扎，在淀月离开通道时，他瞥见水母上面躺着一名人类，一名可以呼吸、鲜活的正常人类。

他惊叹地笑出声。

“太令我惊讶了顺平。”真人注视着面容被咒力吞噬的吉野顺平，“你竟然能够把我折叠过的灵魂变回完整的样子……”

他止住话语。

吉野顺平的灵魂在消失。

把被折叠的灵魂恢复成人类状态，还不能让人类受伤，这耗费了吉野顺平全部力气。

真人的笑容僵住，眼中尽是失去玩具的失落。

吉野顺平释怀地笑了。

确认淀月把人类送到桥上后，他放心地闭上眼。

这样就好。

至少救了一个人……

33

再次睁开眼时，他坐在电影院里。

混沌的大脑处理着方才的信息，他头痛欲裂。

吉野顺平无暇顾及前面的真人，他抚上胸口，听见心脏努力跳动的声音，他落下眼泪。

他变回了人类。

大屏幕上前放着熟悉的电影，无聊的血腥画面令他无比怀念。

真人杀了三个人后穿过座位，吉野顺平长叹一口气。

还是摆脱不了真人啊。

他盯着屏幕，电影播放了一分钟，厅内充斥着电影特效的声音。

他的灵魂疯狂颤动，缓缓看向电影入口。

空无一人。

真人的灵魂早已不在附近。

这次，真人没有来找他。

这明明是他无比期望的事……

可为什么，他开心不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