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霖这人从来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接下来的几天,他还真就每天亲自拎着十几条鱼来,站在玻璃罩外边陪着小塔厄斯一点一点吃完才回去。
小塔厄斯也甚是乖巧,每天中午准点趴在玻璃罩上等着卫霖,然后一条一条鱼地吃干净。临到卫霖走的时候还要笑靥如花地提醒他明天再来。
终于,这样和谐美好的日子过了十几天后,卫霖再一次拎着鱼来到了实验室。
“卫霖!”小塔厄斯喜笑颜开地趴在玻璃罩内向外面看。
“嗯。”卫霖应了一声,熟练地投放生鱼。
见有鱼进来,奶团子的眼睛唰得一下变得锃亮,捧起一条鱼跪坐在地上,笑嘻嘻地看着卫霖先说了句:“我很乖哦!”
说完才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嗯。”卫霖又应了声,站在外面静静看着他。
说实话,他这个人向来是不喜欢小孩的。他总觉得小孩子调皮捣蛋、难以交流,就是一款全自动闯祸机,偏偏这个世界还要求每个人都要包容他们,简直就是世界上最讨人厌的生物。
不过如果是像塔厄斯这样的小孩的话,那么感觉好像也没那么遭。
他……还挺讨人喜欢的。
人鱼天生的锋牙利爪在吃鱼这件事上格外得方便,即使是奶团子这样小小的一只,也可以在半个小时内吃完十几条鱼。
卫霖已经搞不清楚这小家伙吃了自己多少钱了。
“吃饱了吗?”他问道。
奶团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已经吃完后剩下的残渣,用舌头舔了两下后才犹豫地点了下头。
虽然他还想让卫霖陪自己一会,但是他答应了卫霖要乖乖的!乖宝宝一定要诚实!
“好。”卫霖应道。
玻璃罩外,脚步声又一次响起。和想象中不同的是,脚步声没有向着门外走去。
塔厄斯愣愣地站在坐在原地,瞳孔中映出卫霖越来越近的身影。然后头上一重,一只手抚摸了上来。
“卫霖?”他的声音有些迟疑。
“嗯。”卫霖淡淡地应了一声,苍白的手在小孩的发顶上揉了揉。
“你……你进来陪我啦!”塔厄斯惊喜到嗓音颤抖,猛的一下扑向卫霖。
“嗯。”
颀长的腿半曲下来,塔厄斯正好扑进卫霖怀中,小小的胳膊死死箍住他的后背。
“吃饱了就跟我走吧。”卫霖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拽下来,用一只手拉着。
“我可以出去啦!?”塔厄斯惊讶道。他本来以为卫霖只是心情好进来陪陪自己。
卫霖盯着他的头顶,目光里带着些许犹豫,沉默了两秒后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缓缓开口道:“你最近很乖。”
塔厄斯开心地牵着卫霖的手,一蹦一跳地跟在他后面,像个小挂件一样寸步不离。
“叮~”
电梯门应声打开。
卫霖牵着塔厄斯走进去,按下三楼的按钮。
小塔厄斯好奇地盯着发光的电梯按钮看了两眼,很快又被周围反光的墙壁吸引了注意,又去睁大眼睛看墙壁上映衬的自己。
一抹纯白的亮色在他头发上一闪而过,小塔厄斯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不自然,立刻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清醒。
再一回过神来时,那抹白色已然消失不见,仿佛只是顶灯的反光一样。
他悄悄地舒了口气,又去打量卫霖,见对方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才彻底放下心来,抓着卫霖的手更加收紧了。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卫霖的目光一直都在盯着电梯内壁上的影子,眼底满是提防之色。
电梯很快便攀升至三楼,电梯门打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露出来。
电梯外面,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行色匆匆,见到卫霖便向他低头问好再急忙离去。
小塔厄斯新奇地将外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行色匆匆的人自始至终都在暗处看着他,也没有发现,他们虽然来来往往却并没有自己的目标,只是在三楼徘徊着。
像是……在防备着他。
卫霖也从容地点头问好,带着小塔厄斯从里面走出来,拐了几道弯走进另一个房间。
五个人正在房间中央等候。
“博士。”张娜站到前面来,微微侧开身子露出身后的座椅,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身后的小孩:“一切都准备好了。”
卫霖点点头,半蹲下来,把塔厄斯肉嘟嘟白净净的白色手臂窝在手心里。
冰冰滑滑的触感攀上手腕,塔厄斯疑惑地颤抖双睫,盯着卫霖好看的脸问道:“这是什么?”
“送你的礼物,防止我不在的时候你走丢。”卫霖专心地摆弄着手环,细心地调节到最合适的尺度,轻生哄着他。
塔厄斯却忽然睁大双眼:“为什么你会不在?”
卫霖愣了一下,没想到塔厄斯竟然如此精准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潜台词,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不过索性,这个错误现在已经无伤大雅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塔厄斯,以后他们就是你的新朋友了,你不会再一个人,会一直有人陪着你的,开心吗?”
他哪里会那么好心,只是用言语包装着自己的伪善。
既然已经确认塔厄斯是杀不死的,那么他最好的选择就是研究它了,更何况它身上的秘密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的多。
幼年塔厄斯的攻击性比成年塔厄斯要弱,而且似乎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赖,这几乎是最完美的移交时机。
一旦错过这个时机,等成年塔厄斯再次出现之时,别说研究它了,就是从实验室里将它转移到这里都是个难题,难保不会再有人死在这个过程中。
“你不要我了……呜呜呜哇……卫霖……”
小孩的哭啼声刹那间响彻整个研究室。
张娜:??!
四个随时待命的研究员:??!
门外精神紧绷的工作人员:??!
五个研究员互相看着对方,都从同事的眼里看出了疑惑和惊奇。
不是,这就是那个经鉴定表明为杀伤力极强、攻击欲极高、交流的可能性极低的实验体吗?
他们怎么只看见一个被人丢弃的小可怜在啼哭呢?
而且他还感直接喊卫博士的名字,这关系肯定不一般啊!
确定不是卫博士偷偷把实验体给换了吗?
然而,全场最懵逼的人并不是一知半解的他们,而是既和实验体朝夕相处,又掌握原著剧情的卫霖。
他怎么总觉得这个剧情好像有那么点眼熟,但是又那么陌生呢?
好像原著里主角攻是只对一个人特殊,只想待在他身边,但是那个人不是主角受吗?而且主角攻当时是直接动手杀了其他靠近自己的人,比如前世的卫霖,而不是像这样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啊!
对面五个人内心的os都快写在脸上了,卫霖突然觉得自己素来冷淡的脸都快要绷不住了。
淦!感觉这群人在骂自己人渣呢!
而且奶团子好像真的哭得很伤心……
“你们先出去吧……”卫霖挥了挥手。
张娜等人内心的脑补被无情打断,原本还想现场吃瓜,但碍于卫霖的威压,只好快速离开房间。最后关门时张娜还无声喝止了外面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向门内投射的好奇眼神。
门被迅速关上。
卫霖越过塔厄斯走向座椅,戴上随身携带的手套,从旁边的深色水箱里取出一条鱼来,微微皱着眉一脸不解地问道:“你哭什么?”
“这里有光有鱼,你不仅不用怕黑还可以有吃不完的食物,刚才的五个哥哥姐姐甚至还可以轮流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难道不比之前的房间要好多了吗?”
他弯下腰,把手里的鱼递给塔厄斯看。
塔厄斯瞥了一眼他手里尚且新鲜的鱼,半点去接的举动都没有,只是急切地扑到卫霖怀里,两只手死死拽着他的工作服不撒手,一脑袋闷到他的大腿上。
卫霖是真的不太理解了。
不是这小家伙自己说那实验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而且还黑漆漆的所以害怕的吗?
现在他已经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还有什么可哭的呢?
难道这小家伙对自己的暂时性依赖不是因为在实验室里只能见到自己?
拿着鱼的手还僵持在半空中。小塔厄斯的眼泪已经蹭到他的衣摆上,把衣料濡湿了大半。
卫霖有些进退不得了,他索性单手抱起小孩放到座椅上,自己半蹲在地上,跟他面对着面。
“说话。”他带着手套抹去对方糊在脸上的眼泪。
精巧的小脸被他的手指蹭过后微微发红,塔厄斯眨巴两下大眼睛,睫毛湿润地沾在一起又分开,像一个精雕细琢的陶瓷娃娃。
“只要你……”塔厄斯吸了吸鼻子,抱住卫霖为他擦眼泪的手,偏着头轻轻蹭了蹭:“我不怕黑了,我只要你,好不好。”
发亮的眼睛盯着对面的男人。
房间里沉寂下来,空气都凝滞了几秒。
卫霖颇为无奈地抽回手,把那只快要窒息而死的鱼扔回水箱里。
“算了,你跟我回家吧。”他摘掉已经脏掉的手套,用湿巾擦了擦塔厄斯戴了手环的那只手,然后握住。
于是研究室的所有人都看到平素不苟一笑的工作狂博士牵着一个小娃娃的手从房间里走出来去了他的工作室。
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影在实验室的大厅消失时,整个办公区都响起了嘈杂的讨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