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价？”岑柚眨巴眨巴眼睛，费了好一股劲儿才勉强集中精神。

“嗯，”陈宝嫣语气干脆，给予他肯定的答复，随后转了转手腕，看着他，“公子先出价？”

先来试探一下对方的心理预期，以退为进才是上上策。

“不必，直说吧。”岑柚倒是个爽快人，回答得很迅速。一两银子已经相当不菲了，若是旁人加价他早就把对方一脚踢出去，但是眼前这位却不能同样对待。

他总觉得眼前人有种奇妙的熟悉感，但苦于实在无从想起这感觉从何而来，他只能把这份微妙感称之为命运。

“不知当天课程是？”陈宝嫣先问道。

“初级炼丹，千姝雪长老的课。”岑柚如实答。

炼丹课？真是困了来枕头。陈宝嫣心里有些小雀跃。她今日换了身份，所以也没藏着掖着，露出了一抹难得的笑容。

“行，我知道了。”她点点头，干脆用手比了个数。

三。

三两银作为定金不过分吧？岑柚身上的长袍金纹玄底，远观似蟒，近看为云。若不是跟皇上带点亲故，怎敢如此大胆乱用服纹。

一两银往常便可抵普通人家一月花销有余，岑柚光是找代课便肯花一两，便说明少爷不懂市场价。那她陈宝嫣，就只能勉为其难坐地起价了。

区区三两，岑柚将腰间挂着的锦囊一摘，示意侍女给她送去。陈宝嫣双手接过，将那锦囊一翻，里面不多不少，正好三两。

她喜欢这种爽朗，将锦囊妥当收好后，起身作揖正欲告辞。

“请留步！”面前的少年忽然着急喊出声，面色有些犹豫。

陈宝嫣停住脚步，回眸看着他，等着他的后文。只见那少年两颊泛起了诡异红晕，睫毛此时也颤动着，不自觉的抿着嘴，一副纠结模样。

“怎么了，岑公子？”陈宝嫣疑惑地看着他，总归不能是他反悔了吧。

那少年踌躇了半天，最后心一横，凝眸看着眼前的她，轻声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话音刚落，那红晕更加明显了些，几乎蔓延到了耳根。

“章箐。文章的章，箐林的箐。”这是她做杀手时的化名，如今再说出口竟意外有些怀旧，那颗心也跟着牵动了一下。

名字是穿越时空的羁绊，让她知道自己依旧在。

“章......？”话音刚落，岑柚带着些小期待的疑问句飘了过来。岑柚心中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千万不能千万别是......

陈宝嫣见状玩味一笑，她心思玲珑，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索性装傻咧嘴一笑，告辞道：“章同门先行告退。”说罢，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包厢，留给岑柚的是那个谜一样的背影。

这个岑柚，适才还在霁月清风扮皇亲国戚，她又怎会轻轻松松把底牌和盘托出。再说了，是男是女很重要吗？在她这，能利落完成任务才是关键。

因此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岑柚公子的小九九。

被独留在竹房的岑柚，如今整个人红得跟柿子般，手不断搓着腰间佩环，嘴里念念有词。凑近细听，尽是些“没关系的”“男女重要吗”“别瞎想了”等毫无营养的自我安慰。

而身旁的侍女却满脸怀春，回味着陈宝嫣那俊俏脸和挺拔如松的身姿，不由得笑得更甜蜜了些。也不知今晚灯会，能否再遇......

临近黄昏，在城门前等待许久的陈宝嫣，终于和李嘉阮碰了面。

注意到他的那一刻，陈宝嫣便招了手，以免易容后他认不出自己了。

今日的李公子姿容如玉，身着明绿纱袍，腰挂豆沙色水玉。那水玉形似小肥兔，配着毛茸茸圆球挂坠。随着李嘉阮走动，那小白毛球也跟着弹跳，把他衬得更加乖巧了些。

“师父！”那人连忙跑到她面前，眸中的温柔小意蔓延开来。想起适才陈宝嫣百无聊赖的样子，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住，是我来迟了。”

“嗯？”陈宝嫣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随后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整个天空泛着淡粉，轻柔地笼罩着整个花满城，夕阳还挂在远处矮山间，大抵才六点出头？

“是我来得太早了，按理说应是公子在此处等我。”她眉眼含笑，调侃道。

这抹笑透着她的好心情，李嘉阮的心情也被染得更好了些。两人相视一笑，待目光落在陈宝嫣那透亮的脸上时，他不由得怔了怔。

眼前人美如冠玉，此时正眉目舒展，笑意盈盈，唇中一点红反而衬得她灵秀俊逸。陈宝嫣这副模样在他眼中，像个快活小神仙般。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底无意识漾着几分宠溺。

易容后的她，反而像放下了伪装般，更加自在。他喜欢这份明媚，他好想托举这份明媚让更多人看到。

两人漫步到汉白玉石桥右侧的坊中，寻了家茶馆商谈。

李嘉阮明显是茶馆的老熟客，老板刚看到他进店，就高声笑道：“李公子又来喝茶了啊？今儿还是老样子？”

话音刚落，老板便从柜台内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包纸袋。她目光一转，又看到少年身旁的妙人，眼底的笑意更明显了些：“这次来还给我带了个新客啊？”

听到这话，李嘉阮点点头，和煦笑道：“对呀许嬢嬢，这可是我师父，今天我和她一起来喝茶。帮您带动带动生意嘛，嬢嬢家的茶这么好，可不能浪费了。”

许嬢嬢听到这小孩又在拍马屁，乐呵呵地笑了，最后把手中的茶包塞给了他，说道：“行了，就你小嘴甜，这是嬢嬢专门给你包的明前茶，快带你师父上楼去。”

李嘉阮双手捧着茶包，笑意甜甜朗声道：“那嘉阮就多谢嬢嬢好意啦。”老板笑着无奈一瞥，冲他挥挥手，转身去茶房吩咐小二了。

陈宝嫣站在他身侧，看着两人交谈甚欢，相处氛围之轻松。便知李嘉阮这种性格，好友定是不少。待他们寒暄后，她便跟着少年来到了二楼雅间。

普通的茶馆装饰，唯一不同的便是两侧木架上的卷轴，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这房间设计的巧妙，朝外远眺到能看到那汉白玉石桥，近处便能看到坊间顶部撑起的夹竹桃色厚纱，细木梁上还挂着百盏灯笼。

当真是烟柳绘石桥，风过帘幕起，一派繁华盛景。

房中两人对坐，李嘉阮正用新绣帕轻轻擦拭着茶具。他们距离木窗很近，能听见坊间的热闹，能感受到新鲜的空气。整个环境是如此的惬意舒畅，让人想要一直呆下去。

“师父，”李嘉阮将茶杯放好，收起绣帕，抬眸认真地看向陈宝嫣，“杨冉的事，是巫蛊作祟占了八成。更严重的是，这巫蛊更可能是同门所下。”

陈宝嫣心头一跳，没想到他如此不将自己当外人。

“想必师父已经察觉到了吧？”李嘉阮继续缓缓道，眼神中带了抹凝重，“那道惊雷是纯正的正派灵气，不沾半点妖邪。”

听到妖邪两个字，陈宝嫣莫名敛了眉，她深思熟虑一番后，斟酌开了口：“巫蛊的威力取决于下蛊之人的能力，那日交战，杨冉身上的灵力，明显冲破了他的极限。”

“若是超出一阶左右，杨冉定不会落得那般下场，”陈宝嫣脑中忽而闪过杨冉最后的凄厉大笑，心里的疑虑更深，“杨冉自身的实力已经在七阶左右，若是再高两阶......”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陈宝嫣幽幽道：“九阶灵力，派内又有多少人能达到呢？”

这句疑问如石沉大海般，换来两人的相顾无言。

是啊，等阶越高，和西堂能对得上号的人便越少，真相似乎就要水落石出了。可是，能达到九阶的无非是长老、首席弟子们甚至更高等阶的掌门。

还是，和西堂内有蛰伏暗处的危险，他们并未察觉呢？

这时茶小二从外端来了一壶清茶，双手捧至桌前，为两人各斟了一杯后，微微躬身退去。

那两杯茶升腾着悠悠白气，在空中幻化成不同造型，在这沉默的氛围中翩翩起舞。

“师父，”李嘉阮偏了偏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杨冉一事，被长老推迟到了掌门回派后。趁此机会，我们一起查案吧。”

陈宝嫣抬眸，看着眼前人明朗的笑容，释然一笑：“好。”的确，与其在这里猜测，为何不亲自去探探水的深浅。杨冉最后那一笑，还有那道逼人偿命的惊雷，让她难以忘怀。

那分明是置她于死地的兆头，她一定要找出背后那个人，那个忧心隐患。

“好啦，”李嘉阮玉手一挽，两颗青梅躺在手中的净帕上，对陈宝嫣笑着道，“师父，把青梅放入这茶中更有风味呢。”那两颗梅子圆鼓鼓的，色泽诱人。

陈宝嫣暗道会喝，便拾起一颗放入杯中。忽有灵光笼罩，须臾间那梅子一分两半安然沉在杯底。

“今天是花灯节，是那些少年们喜欢的节日。”对面的少年语调沉稳，老陈在在的开口道，目光落在坊间川流不息的人群上。

听到他的语气，陈宝嫣觉得好玩，明明眼前人年岁也不大，说起话来倒是显得成熟。

“晚上花灯燃起之时，我们一起逛一逛吧？”对面的少年侧着头，笑如怀玉，眸若银河。暖风吹过，撩动他发丝间的红绳，敲打在他的肩。

“师父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