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柳伊人自从嫁了李掌柜之后，每天不知道有多开心。”
魏思韵就着她的事笑说道：“她脱了籍做了良民后，这辈子的心愿都像是了了。而且京城对她而言算外乡，附近的左邻右舍又不知她过往来历。
她现在每天除了操持家事外，就与邻近的妇人唠唠家常，余下的心思都放在夫君身上。三天两头给他换着花样做东西吃……”
“所以那李老四才吃得这样胖？”赤红霄惊奇地插话进来。
“可不是吗。坊主和陈掌门你们是大忙人，平常自然不会有多余的闲心听左邻右舍的家常事。我和坊内的姐妹还算闲，偶尔见到那柳伊人，她就只对我们笑笑，也不过来说话。”
“我们知道她在乎名声，不乐意在人前同我们这些乐籍女子凑太近。
但我们在旁听时，倒也听到了些只言片语，知道她嫁为人妇后，成天的心思都放在显自己贤惠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同旁的妇人有话可聊……”
“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可不就把李掌柜喂成那样了。”
“但你还真别说，那李掌柜胖了之后，竟比以往还显得有福相了些，看着还挺喜庆，反正比他当初眯眼瘦耗子的模样顺眼多了。”赤红霄跟着感慨道。
在她眼中，李老四那眯眼耗子样儿瞧来不喜。但如若胖了，他那脸滚圆之后，那眯眼相反会多几分憨态可掬，添出些纳福纳财的宽广来，总比瘦些好。
反正柳伊人给自己寻的夫婿已经同俊俏二字无关了，既是无关，那比之前看着更憨厚顺眼些也好。只可惜再怎么顺眼，赤红霄总觉得还是委屈柳伊人那种美人了。
魏思韵顺着她的话继续道：“可不是吗。在我们眼里，那李掌柜是比之前顺眼了些，但在柳伊人眼里，那可是不得了了。
她现如今逢人就得说她夫君圆滚滚的样子可爱得打紧，她真是越瞧越喜欢，觉得自己夫君哪儿哪儿都好……”
“噗！”
赤红霄口中的茶差点没喷出去：“我是没想到，她居然有这种癖好。她是不是就是喜欢胖些的男子啊，男人如若不胖她还不爱的？
真可惜当初她在时没抽空问她，不让我真想知道知道，当年赵万熠在她眼里算不算可爱……”
正在喝茶的沈婳伊差点没跟着喷了出来：“你竟说这无由头的话。”
“我这不是头回瞧见竟然有美女喜欢胖男人的吗，还觉得他们圆滚滚的样子真可爱……”
“你要真这么好奇，日后柳伊人若真上门拜访了，你亲自去问她。”
“那她来了时候你同我说一声？那李掌柜如今都胖成那样了，我倒是好奇她会不会也跟着变胖。”
赤红霄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李老四送来的食盒：“难怪他今日当街要送我东西呢。想来娶了柳伊人后，他那日子过得实在是畅快。”
赤红霄话刚说完，便低头瞧见了那食盒里的东西。里头的饺子还算多，腊肉却瘦干巴地缩在角落里碍眼。
她随意掰开了一个饺子，里头居然全是素馅儿，外头的白面皮都泛了些许黄，不大像是新鲜的。
赤红霄当既便蹙起了眉头，不愉快的回忆全都跟着涌上了脑海；
“这李老四真是和当初一样小气，难怪见面时只说是一点心意不算是送礼。他要把这当礼，还不得被人嫌弃死。从他当初给柳伊人买首饰时我就看出他小气了……”
“我们又不贪他什么，没那送礼的心思还不如不送，给这自家里吃不完的东西干什么，简直屈煞了我夫人。夫人你别吃他送的，吃我给你带的。”
沈婳伊笑道：“你也是一如既往地瞧不上李掌柜。”
“对娘子都抠门小气的人谁瞧得上。何况那柳伊人长得像夫人，我爱屋及乌，就见不得长得像夫人这样的美人跟了这抠门汉去。”
两人放下了李老四送来的食盒，冬至那日过得风平浪静。
李老四冬至那日提过柳伊人之后会亲自登门拜谢，赤红霄和沈婳伊本以为他不过是随口说说。但没料到几天过后，柳伊人居然真的来了。
她并非是独自来的，身后还带着个挑担提物的男子。她一进司乐坊，只说那男子是自家的小叔子，替她挑了些家乡的特产，务必要当面答谢沈婳伊。
沈婳伊此刻正在房内算账目，替她接待的魏思韵见状，本想让他们先把那笨重的特产放下。但柳伊人却一脸惶急，上前拉住魏思韵的手低声道：
“其实我今日来，还是有事想求坊主。我这小叔子年岁大了没了营生，又一贯与我夫君交恶。我家夫君不想留他在铺子里，便想求借拜访的机会，问问坊主那儿可还有事是缺人做的……”
“我家夫君脸皮薄，只能交托我来。求魏姐姐帮我通报坊主一声，看看我这小叔子可做哪些事，他是庄稼汉，也能吃苦……除此之外……”
柳伊人抓着她手的力度大了几分；“我想亲自见见坊主，当年我还有些有关青刀门的要紧事没告知她。我想亲自同她说，也稳妥些……”
魏思韵看她说得着急情切，低声诉说之余，又直往她的手心里塞银子。魏思韵推拒了她的银子，淡淡回了句；
“那你们稍后片刻，我去问问坊主是否有空见你。”
房内的沈婳伊在听了魏思韵的交代后倒也没拒绝。柳伊人领着自家小叔子进门后，因是要谈隐秘事，顺手便把房门关上了。
沈婳伊见她关门的模样一脸惶急，也看出她当下有异样。她还没开口询问，就见她身旁的男子从行囊里摸出佩刀，以极快的身手闪到了她眼前。
佩刀清冷的寒光跃上她的脸庞，沈婳伊定下心神时，那男子却摘下了假须，对她轻巧一笑道；
“沈坊主若是好奇林氏与在下的动向，又何须私下里费功夫查呢？直接派人告知卫某一声，沈坊主想知道的卫某自然都会告诉你。”
“卫临？”
沈婳伊立即反应了过来。
当初在武城无意撞见他后，她便私下里派了人马去调查卫临的动向。当时手下人给她带来的情报皆是他与桃源派结交的。
可现如今桃源派已被朝廷盯上，他口中又说着林氏。果然，当初在武城他就是故意现身，要引着她去查，目的正是为了给她透露桃源派意图不轨的假情报。
“你投奔了林氏？”
“事到如今也不瞒沈娘子了。沈娘子不是想知道有关林氏的事吗？我们主公知晓你的意图，索性派我来打开天窗说亮话，让沈娘子知个底细。”
“那大理寺卿一案、高嫱和金明歌的投诚、韦元济总督和桃源派的事，甚至当年化金银与成王的旧案，都是因为你们……”
沈婳伊在惊惧之余强迫自己冷静地说出了心中设想；“因为林青瀚。”
卫临听了她的话后撇嘴一笑；“沈娘子查得还挺仔细。既已查到了这一步，沈娘子应该没什么需要卫某补充了的吧。”
“你们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
“沈娘子在知晓了林氏的旧事后难道会甘心吗？身为林氏之后，你不愿看着林氏兴复吗？难不成还要继续效忠仇家？”
卫临一面说，一面便从腰间摸出了一块令牌扔给了她；
“主公让我告知沈娘子，既同为林氏后人，那便是一家骨血。沈娘子无需防着他，若有需要，沈娘子可以此令牌随意进出林氏的势力范围，不必做这私下里见不得光的阵仗。”
沈婳伊对着那令牌冷笑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都不做就想随意收买我吗？你们做出这般叛国通敌的可憎事，居然还指望我与你们同流而污……”
卫临轻蔑道；“那沈娘子想怎么做呢？想直接对朝廷揭发你是林氏之后，还帮着林氏给朝廷泄露韦元济与桃源派的假情报吗？
沈娘子难道忘了当初林氏是如何被圣上赶尽杀绝的吗，还是指望圣上和太子会看在你是林氏之后的份上对你网开一面、既往不咎？”
“你！”
沈婳伊一时气结。卫临知道她在这事上无话可说，随即补充道；
“沈娘子领着乐坊司这样随时会被朝廷裁撤的烂摊子，我们主公自然也不指望沈娘子能做什么。
沈娘子接下来只要乖乖地安分守己，等着举事那日林氏来接你即可。这阵子，不用再去查万乾青将军的事了。”
沈婳伊在震惊中瞪大了双眼；“你们？你们拉拢了万乾青？”
“官场上的事，主公可无意给沈娘子一个妇道人家透露太多。沈娘子还是好好安分守己地待在乐坊里吧。沈娘子若是敢胡乱透露，被林氏埋伏在朝堂的眼线得知了。
那你林氏之后的身份，助林氏上交假情报的事情，私下里做买卖的事，甚至还有更多莫须有的罪名，都会比你上交的情报传得更快。”
“沈娘子应该不想林主公届时去牢狱里捞你吧，是想顺势体会下女子进牢狱之后所遭的酷刑吗？如若沈娘子不识好歹，我们主公应当会好好等沈娘子在牢里长足教训后，再拎你出来……”
“你们！”
“沈娘子还是趁早看清时务为好。卫某今日前来只是为了传话，话既然已经传到了，那便不继续叨扰沈娘子了。”
卫临撂下话后，便急速推开了房内的窗，身轻如燕地消遁在了冬雪的街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