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高阳下了车，看着杨数问。

林听将他的身份告诉他，又向他介绍了高阳，接着便心生担忧怕杨数又来夸赞一通浪费时间，所以直接问：“我们进去看看吧？”

杨数道：“行！”

杨数带着他们往前走，几个人一起跟在他们后面。

说是摄影棚却不见带着他们往狭小的地区走，而是往相对宽广的路途中走。

一会儿，便看见了被警戒线隔离出来的一大片区域。

他们构建的摄影棚其实不能叫摄影棚，而是一座拔地而起的上世纪的老城，看着非常庞大。

林听一看就感受了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狭窄的巷子里，两边是一排排平矮斑驳的房子，外墙上都是脱落的墙皮，玻璃是最不结实的蓝玻璃。门框是木头的，二楼上的木板只有薄薄一层，站在上面的人好像稍微用一点力就会把地板踩空。

房子和房子之间只能并排走进去两个人。

他看了眼缝隙，昏暗、悠长、逼仄，看得久了会忍不住猜测，暗处会不会藏着一只狗或者一只狼。

规模巨大，目测占地大概有几公里。

难怪搭建了这么长时间，一到青州屿就开始了。

秦从目光沉沉，像是什么都没有的眼睛里皆是灰白的建筑群。

他好像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安宁、悲伤。

高阳几个眼睛都瞪直了，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张着嘴巴，完全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从嘴巴里发出由衷的感叹：“哇……”

杨数看着这些建筑的时候，眉眼间都是藏不住的骄傲。

他在旁边笑道：“怎么样？小林导演，搭建得还满意吗？”

林听收回视线，回神，看向他，笑道：“外景搭建得不错，带我们去陆风林家看看吧。”

“行！”杨数大笑道。

林听朝那边看过去，高阳一个人在一家店门口自拍，比了个耶。乔麟只是在看，郭子凡在对建筑群动手动脚，碰碰房子，碰碰柱子，道：“这些是真的吗？”

他朝郭子凡道：“那些只是模型而已，只有陆风林家是真的。”对几个人道：“好了，走了，去陆风林家。”

“哦，来了来了！”几个人应着，跑过来。

杨数带着他们继续往前，不时给他们讲搭建时的趣事，那一座房子建得最满意。林听就和他聊儿过去年代的事情，他知道杨数会想聊这些。

于是一边说一边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陆风林家。

首先是破败的饭桌，一个很常见的红木四方桌，上面铺着一个蓝色的掉皮的油布，方桌后是几张颜色和款式都不完全一致的沙发。

沙发后面是一个简易的大柜子，柜子上放着各种东西——调料罐、书、台灯、酒瓶。

透过柜子上的格子，后面就是厨房，只有简易的锅碗瓢盆，和一台贴满冰箱贴的矮小冰箱。

林听完全讲不出话来，他转头看了眼秦从，他都不知道到底是透过秦从去想象陆风林，还是透过陆风林去想象秦从。

或许，他从那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自觉把秦从和陆风林混为一谈了。

而秦从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屋子。

日后要在这所房间里拍戏了，打量是应该的。

林听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秦从依旧只有两个字，声音极淡：“不错。”

“哦。”

那边。

高阳：“哇，好惨。”

乔麟：“哇，好惨。”

郭子凡：“惨。”

秦从双手插兜，斜睨了他们一眼，问：“惨吗？”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秦从不咸不淡道：“哦。”

杨数道：“怎么样？小林导演？什么时候开拍？”

林听看秦从再没有说话的意思，就对他道：“很好，和剧本里一样，嗯，开拍时间？”

剧本中，陆风林是在一个雨天出场的。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天气预报，后天是个雨天。

林听装回手机，对杨数道：“后天开拍吧，后天刚好是一个雨天，人工洒水的效果不太好，到时候辛苦你搭个棚子，嗯……我们现在先去二楼看看。”

“好。”杨数道。

他们去二楼。

二楼，陆风林的卧室和剧本里毫无二致，墙壁上有漏水的干了的黄色泥壳子。

林听的目光仔细扫视过陆风林的房间，从屋顶到那张铺着塑料布的儿童床，再到床底零星的几只鞋盒子。

他记得陆风林床底的那几只鞋子，穿过了几个春秋。

斯是陋室，悲人之家。

随之他注意到了书桌下面的那一堆教材。

秦从比他先一步走进去，他好像在透过这间狭小的房子想着什么，他抬脚郑重地走进去，把视线落在了脚边那一堆课本上。

他拿起来看了看封面，的确是那个年代的教材。翻开来看，内容和现在的教材大有不同。

林听走过去，逐渐看清楚了封面，高中英语是一本以蓝色为主，有着一个黄头发外国人封面的版本。

他问：“梁恩哥真细心，这么老版本的书都能找得到？”

秦从看了他一眼，随便翻开一页，“嗯。”

林听踮起脚尖看了看课本，抬手指了指，道：“他写了个啥？”

——这书是二手的。

秦从看了看，字实在是太丑了，他仔细辨认了一番，突然表情就变得尴尬了，把书递给了林听。

林听满脸疑惑，他接过去，仔细认了一番。

一个两个都在看书，高阳几个也好奇了，走过来，几个人脑袋凑在一起看，叽叽喳喳异口同声道：“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杨数也走了过来，“看啥呢，那都是我以前的书了，我以前可不是个读书的料……”

他凑过来，可算看到了，字是自己写的，他当然记得写了什么了。

高阳隔着一段距离，眯着眼睛，断断续续地念道：“好想，有个老婆，吆喝。”

所有人：“……”

高阳笑嘻嘻地转过来，“你想早恋啊？”

杨数的脸都羞红了，道：“……没，没有。”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红，这情景倒是少见，有点可爱，林听看着他，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在场的几个人都笑出了声儿，就连秦从都有很轻很轻，不易察觉的微笑。

头顶的声音对林听来说简直如雷贯耳，他噌地一下扭过头，仰起脸，痴痴地看着他，沉声道：“我听见了，你笑了。”

秦从的笑还没来得及收敛，他垂眼看了眼林听，道：“我不能笑吗？”

林听乐呵呵的，用胳膊碰了一下他，道：“能，以后要多笑。”

秦从：“有开心的事儿再说吧。”

高阳看在眼里，他站在林听旁边刻意地咳嗽了一声，用垂在一侧的手，打了他一下。

林听转过头，就看见了高阳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不打算说什么，这种隐藏在人群中的不可言说的甜蜜，简直太美妙了。

这就导致在接下来等雨来的漫长日子里，他每天都在思念着爱情的事，每一天都在想念着秦从。

于是很快地，在他们把设备搬到摄影基地之后，雨就来了。

风铃在屋檐下清脆疯狂地摇晃，秦从下楼迎着风把嘬嘬接回了家，林听在二楼看着他，心也跟着舞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