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合玉君子端方的表皮下，有一颗燥热疯狂的心。

他有一点奇怪的癖好，总是想要往其他人身上施加痛苦……

灵汐宫宗主也知道自己大弟子有这些爱好，但他认为这无伤大雅，师合玉天赋高，他们灵汐宫又是比较大的宗门，修行途中会有压力也很正常，他的弟子这么优秀，有点儿特殊的释放压力的方法，也不算什么恶习。

所以宗主也是听之任之，有时候甚至会特意让师合玉领他的命令，去刑讯堂释放压力。

这次也是如此，而且对方是个魔修，就算师合玉没能控制好自己，把人弄死了，也没什么需要善后的。

师合玉感到特别兴奋，虽然少年的凄惨不是他造成的。

不过在动刑之前，师合玉想要先看看这魔修的本来面目，正好经过这几天的修养，他被溯世镜抽干的灵力已经恢复，又能再用一次。

戚予朝依旧没什么反应，感受痛苦，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溯世镜的灵光闪去后，师合玉微微喘了会儿气，才慢慢走向被吊起来的那个魔修。

身量倒是和岳澜差不多，看来确实是个少年。

就是现在他低垂着头领，头发全部披散下来，看不清容貌。

头发也很脏了，一缕缕的黏在一起，上面沾了不知是血还是汗的东西……或许都有。

师合玉有些嫌弃，他摸出一柄短剑来，用剑尖挑起了少年的长发。

少年沾满血污，但仍然精致的下巴，出现在师合玉眼里。

他尚未看清少年的全貌，却也能从中判断，这魔修少年长相极为优越。

师合玉呼吸又重了几分，他把短剑移到少年下颚处，将他的脸抬了起来……师合玉眼底闪过一抹惊艳的神色。

之前没看见这人长相时，师合玉还没有任何感觉，现在看见那张脏兮兮的脸庞，突然觉得这个昏暗的地牢都变得亮堂了些，少年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弟子服，也仿佛泛着柔光。

少年好似代表美与圣洁的神灵……

师合玉心中感叹——可是神灵落难了。

可是神灵眼里没有光，雾蒙蒙一片，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师合玉对这一点瑕疵尤为不满。

他想要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

而在这时，被他用剑挑起下巴的魔修少年，好像恢复了一点儿对外界的感知，他睁着无神的双眼，干裂的唇瓣开合两下，嗫嚅着吐露了几个字。

师合玉靠近了一些，“你说什么？”

少年又重复了一遍，“你在吗……”

解除伪装后，少年的声音也就恢复了本音。

没有灵净那样高深的修为和阅历，师合玉在听清少年声音的一瞬间，就感觉头皮发麻，身子都酥了半边……这还是在少年身影嘶哑，吐字不清的情况下。

灵汐宫本来就属于音修门派，门中弟子，对好听的声音没有半点抵抗力。

师合玉眼神暗了暗，他心里有了别的主意。

如果那双眼睛能真正将自己看进去，最后再因为自己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那该是多么美妙的滋味？

片刻，师合玉也不嫌弃魔修少年脏了，凑到他耳边，低声回应道，“我在啊。”

戚予朝无神的瞳孔轻轻颤了颤。

……

师合玉后面去了上面一层牢房，没人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最后也是看上去还有个人样的岳澜哭着承认了自己与魔修有勾结，只为求一死。

岳澜倒是利落的死了，剩下那个和他‘勾结’的魔修，却没了踪影。

然而真相却是，恢复了本身容貌和声音的少年，被转移到了潮汐殿之下的密室里。

反正也没人见过他的真容，就算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

戚予朝喝了师合玉端给他的药，低声跟他说了一句‘谢谢’。

师合玉勾了勾嘴角，“别担心，好好养伤，我会护着你。”

“嗯……”

受制于人时，示弱和装蠢，会是很好的自保方式。

戚予朝在地牢里听见那句‘我在啊’时，就已经恢复清醒了。

不知道师合玉是在骗他？他当然知道，只是权衡利弊后，他明白，只有装作不知道，装作对他信任依赖，才能寻到出路。

见少年乖巧点头，师合玉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一些，“那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救命恩人，你的名字吗？”

戚予朝头埋得更低了些。

他不太愿意……

“我不记得了，他们叫我小七。”

师合玉也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他很难相信这是真话，但他目前是为了取得少年的信任，所以他并没有提出这点，反而顺着少年的话往下问，“那，小七为什么修魔呢？以你的资质根骨，就算修正道，也能顺利飞升吧？”

看似随意的闲聊，其实也是为了攻心。

戚予朝道，“我不知道，我是被抓到魔界的，那里的人都修魔，我只能修魔。”

他这倒是没说假话，戚予朝记性很好，他清楚记得，自己六岁之前的事。

他记得自己的全名叫戚予朝，父亲说，是请村里秀才起的，是‘给予他晨光和希望’的意思，他不会写这三个字，但他记得父亲说的话。

母亲则会亲昵的叫他‘早早’，邻居的大叔大娘们会叫他‘小戚’，或者‘小七’。

他不想被其他人叫他的名字，小名也不想，所以只让这些人叫他‘小七’。

“可怜的小七……”师合玉摸了摸戚予朝的头，戚予朝忍了下来。

戚予朝的存在，很快就被灵汐宫的宗主知晓，同时也发现了他的声音天赋。

灵汐宫临海建立，除了要守着潮汐秘境外，还因为此处可以方便他们捕捞鲛人一族。

鲛人族浑身是宝，他们的嗓音可以用禁术摘取，施加到他们的法器上，音修的攻击法器若附魔上鲛人族的声音，各种效果都能加倍。

鲛人族容易被好听的声音吸引，这也是灵汐宫立足此处的一个原因。

宗主得知戚予朝在音域上的天赋，当即便想到要利用他的声音来诱捕鲛人，当然，说客还是师合玉。

师合玉自然也不会实话实说，到了他嘴里，灵汐宫反倒成了苦受鲛人族迫害的一方。

鲛人族本就是妖族，修真界虽然是人族和妖族共存，但双方速来不合，万年来都是敌对。

在师合玉口中，鲛人族压榨他们的生存空间，将他们从海岸逼迫到这苦寒之巅，却还不时进犯，隔三差五的绑走他们落单的弟子，而前些日子，又有灵汐宫弟子遭了殃，所以师合玉恳求戚予朝帮忙，唤出一两只鲛人，他们也好与对方商谈，救回那几个弟子。

师合玉言辞恳切，戚予朝假作相信了他的鬼话，无不忧虑的开口，“需要我怎么做？我什么都不会……”

少年容貌清绝，如此信任的看向师合玉时，师合玉只觉得心脏异常满足。

他动作轻柔的将戚予朝搂进怀里，眼底闪过一抹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痴迷，“小七听我的话就好了，不用什么都会，按我说的去做。”

乖乖听他的话，只要做到这一点就好了，只要他乖乖的，师合玉不介意一直护着他。

这个念头与他当初的想法已经背道而驰，只是师合玉此时并没有发现。

师合玉把戚予朝带到海边，暗中埋伏了一大批抓捕队的弟子。

戚予朝心里其实很不情愿，但他明白，他如今受制于人，他没得选……

灵汐宫在海边布了一个阵法，能把阵法中发出的声音转化成鲛人族能接收的频率，再传递到海面之下很深很远的地方。

戚予朝故意挤压嗓子，试图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奸细难听一些，不过很快就被师合玉发现了，他站在阵法边缘，‘温和’的问他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戚予朝身子僵了僵，师合玉笑得温温柔柔的，但他却觉得很渗人。

他勉强笑了笑，顺着师合玉的话往下说，“是有点不舒服……海边儿风好大，我可能有些着凉了。”

“嗯，小七辛苦了，我回去让灵药峰多给你备点儿基础药就好。”师合玉体贴道。

戚予朝心底重重叹了口气，没想着再耍花招。

人在弱小的时候，太容易身不由己……

戚予朝更加坚定了要变强的决心，不过在那之前，他要先努力活下去。

清朗的吟唱从少年口中传出，随着海风，被吹得很远很远。

阵法能让声音变成鲛人接收的频率，而戚予朝的本音也会被风携卷着飘向不远处的山巅。

这几日因为灵净的吩咐，赵杨到处找那个疑似离开秘境关键的魔修少年，却怎么都寻不到，正焦头烂额呢，听到这断断续续的吟唱，他竟然觉得烦躁的心情都舒缓了些。

“好厉害的音修，只是这么模糊的一点儿声音，竟然就能抚平神识上的一些波动。”赵杨本身也是灵汐宫的弟子，虽然他拜在了灵药峰门下，但是对音修很是了解，音攻本就是对修士识海和精神进行影响，但都需要法器辅佐，能仅凭人声就丢识海精神造成影响，那必定是天赋极高的弟子了。

而另一边，听到声音的灵净，比赵杨的感受更深切。

除了识海直观的感受外，灵净还觉得，这个声音很是耳熟。

虽然只听过一次，但他差不多已经确定了……

“琴师……”

找到你了。

他轻喃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