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将戚予朝引入音修一道，也不过是师合玉一瞬间的念头，且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摁了下去……无他，师合玉并非惜才之人，灵汐宫的天才，有他一个就够了。

但是师合玉还是小瞧了戚予朝的天赋和大脑，他学东西并非一成不变的学，而是有自己的思考在里面，也很擅长举一反三。

就如同第一个以音入道的修士一般，他们自己就是自己的老师，能从自己热爱的事业里自行感悟得道，自己引自己入门，那才是真正的天赋。

更何况，师合玉还对戚予朝使用过不止一次音律攻击……

第二天的时候，戚予朝已经从师合玉过往行为中，摸索出了用声音精神攻击他人的诀窍。

师合玉并非一直守着戚予朝，他便趁着师合玉不在的时间，催眠了看守他的弟子，顺利从密室里逃了出去。

因为看穿了赵杨的来历，戚予朝现在算是没什么后顾之忧，所以他打算做一件，于以往的他来说，算得上莽撞的事——

他要去救那只年幼的鲛人。

戚予朝很多时候，也觉得奇怪，他为什么做不到放弃‘人性’？明明许多魔修也是人族，他们就没有那么多人的良心。

当然，戚予朝也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的人，他也杀过很多魔族和魔修，也不曾在乎过他们是强大还是弱小。

他也被关押在地牢过，还在这儿被迫观看了灵汐宫弟子对另一只鲛人施展酷刑，倒是对这里的地形很是了解，用了高级功法潜行，再配上一点点能迷惑人心智的声音攻击，戚予朝很顺利的避开看守弟子，进入了地牢深处。

不过，在找到那只幼年鲛人之前，戚予朝先看到了赵杨。

犹豫了一下，戚予朝还是选择走了过去。

在决定来地牢捞人时，戚予朝就做好了准备——墨莲有留给他保命的法宝，只不过之前被抓捕后，他没来得及解开封印，后面反被压制了灵力，才造成先前的被动局面。

离开了师合玉的见识，他花了一点时间，用从看守弟子那里忽悠来的灵石，刻画了解开封印的阵法，拿到了那片巴掌大的莲叶，这才前往的地牢。

这片魔莲莲叶虽然并非墨莲本体，但也是经过他本人炼化的法器了，对付一些修真界的常规法器，还是有比较强的压制作用。

戚予朝直接用莲叶削开了地牢的牢门锁，懒得管它上面有什么禁止，反正救完鱼他就逃跑……保命的功夫他还是有的。

牢门被打开，惊动了被关起来的赵杨，他抬起头来，就看了阴暗里那道若隐若现的熟悉身影。

潜行术并非隐身，在修士面前，除非修为高过对方一个大境界，否则是无法做到隐身的。

戚予朝主动走出阴影，他的身形便完全暴露在赵杨眼里。

赵杨还在想，这魔修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来报复他的？

却没想到，戚予朝走到他面前，一言不发，就开始给他解手铐脚镣。

赵杨，“……”

被仇敌救了？

他立马又把这个念头甩开，这算什么‘救’？他本身就是要以身入局，这地牢是他自己要来待的，谁需要被救了！

赵杨努力给自己洗脑，戚予朝已经把他身上的镣铐全都解了下来，然后说了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震撼赵杨许久。

戚予朝，“‘玉牌’在密室底下，护山大阵中央的阵眼里。”

阵法都是映射而成，外面的大阵法其实是由密室里的模拟阵法映射的。

赵杨还没从第一波冲击里清醒过来，紧接着，戚予朝又说了另一句让他脑子发懵的一句话，“带着他活着回去，不要用极端的方法。”

他堪破了赵杨的打算，所以才猜到了他们没有脱离秘境的玉牌，这些信息是他卧底灵汐宫这几个月收集到的最有用的东西，他甚至连墨莲都没有告诉。

赵杨回过神，脸皮有些发烫。

琴师知道灵汐宫这么重要的机密，他还知道自己不是‘本土人士’，他甚至还知道灵净的存在！

他不清楚琴师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知道他都知道了多少，但正是因为如此，那种智商被碾压的感觉，才更深刻。

他在琴师面前，像个幼稚的小孩儿一样……

“你，你要去干嘛？”赵杨见琴师要走，心里纠结又复杂，他还是担心琴师会对他们师门不利……他连护山大阵的密室都能去，灵汐宫对他来说还有秘密吗？

戚予朝不知道赵杨心底的恶意揣测，选择了实话实说，“我要去找那只鲛人。”

那只年幼的鲛人，鳞片还没长大长硬，小小软软一片，就这么拔了，实在太过可惜，所以宗主决定把这小鲛人在养一养，反正穿了他的琵琶骨，割了他的声带，他的行动能力，和最为强势的攻击能力都废了，年纪又那么小，晾他也没办法凭自己的能力逃离灵汐宫的地牢。

听闻戚予朝此话，赵杨眉头又狠狠皱起了，“那是一只妖，你要与他勾结？”

戚予朝不满，“妖又怎么了？妖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那两只鲛人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被灵汐宫的人这样对待？”

赵杨顿时语塞。

他年少时拜入灵汐宫，受到的教育就是，鲛人族与他们灵汐宫是世仇，鲛人会吃他们灵汐宫的弟子，所以他们也会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报复鲛人族。

戚予朝才不信这些。

他冷嘲道，“鲛人族吃你们灵汐宫弟子？你们看见了？再则说，鲛人族常年居于深海，就算要吃人，也是诱惑出海的人再猎捕他们，没事儿干嘛上岸来吃人？还是说，你们灵汐宫弟子的肉比较好吃，引诱得鲛人连危险都不顾了，也要上岸捕猎？”

“这……”赵杨又说不出话了。

他其实没见过鲛人族吃人，事实上，在他拜入灵汐宫的这几十年里，根本没见过鲛人，连如今囚禁的这条也没见过，也不知最后是被琴师成功救走了，还是死在了地牢里。

琴师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但赵杨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他恨恨道，“别想给我师门泼脏水，我不会信你这个魔头的话的！”

戚予朝则懒得跟他废话，“赶紧滚吧，再把看守地牢的人招来，你看你会不会死在你信任的宗门手上。”

一句话就让赵杨脸憋得通红。

他最后还是恶狠狠瞪了戚予朝一眼，扭头走了……这个时间的他，身份确实尴尬，他还是更在意现实一些，能活着回到真实的世界，才是最重要的。

赵杨暗道，自己这不是虚伪，这是懂得取舍，反正过去已是既定，和他关系也不大，灵汐宫真正的危急还是在两百年之后。

赵杨匆匆离开了关押他的牢房，至于他又有什么手段避开守卫，到达密室，那就不在戚予朝的考虑范围内了……

他径直走向地牢最底层，来到曾经观刑的那条走廊。

戚予朝站在尽头，心里闷闷的，有种淡淡的窒息感。

他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走向另一头的几间密室。

没有进解剖第一只鲛人那间，戚予朝从第二间牢房开始找，在最后一间找到了被关起来来的年幼鲛人。

他趴在一个窄小的铁笼里，两边的肩胛骨被刺穿，挂上了铁链，笼子地面周围，有一些残缺的小鱼尸体，整个空间又腥又臭，各种难言的气味混杂在一起，让刚跨进地牢的戚予朝脑子一晕……被这些冲人的气味儿刺激的。

这些灵汐宫弟子，就是这么‘养’鲛人的？

他立马闭气，快步走到笼子边，直接割开笼子，割断了铁链。

小鲛人小小一只，蜷缩在最里面的位置。

戚予朝把小鲛人抱了出来，不过几天时间，对方痩得已经没几两肉了，看起来连十岁都没有的模样。

“忍着点儿！”戚予朝看了眼他肩胛骨上的铁钩，眼疾手快拔下一根。

小鲛人在他怀里痛得痉挛。

戚予朝用力摁住他，不让他乱动，然后如法炮制，拔下了另一根。

小鲛人两边肩膀成了两个血窟窿。

戚予朝摸出一瓶药瓶，将里面的药粉撒了上去，“这是很好的药，刚伤了时用这个，愈合后连疤都不会留下。”

这也是墨莲给的，就这么一瓶，他身上的伤早已成了疤痕，用了没效果，新的伤痕也还没来得及用上，怕被师合玉怀疑，现在倒是就全给小鲛人了。

那药效果然是极好的，只是几息时间，小鲛人的呼吸平缓了下来，戚予朝检查他的伤口，至少表面上看，除了血污多些，表面已经愈合平整了。

“我带你去海边。”见他状态好些，戚予朝把他抱了起来。

小鲛人甩了甩尾巴，好似在催促。

他声带已经被取走了。

当然，小鲛人失去的，不仅仅是这些……

戚予朝虽然从地牢里放出来两个人，但师合玉发现他不见后，并不知道他竟然还敢胆大包天的回地牢，所以也算给他争取了不少时间，等到他抱着小鲛人来到海边时，灵汐宫的人才终于搜查到了他的身影。

月光下，慎海之畔的沙滩是白金色的，干净，又圣洁。

戚予朝抱紧小鲛人，在沙滩上快速奔跑，越跑越快，好像那神秘幽深的大海，不仅是怀里小鲛人的安全港，也是他的救赎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