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叶城予派去燕家的暗卫终于回来，温容川接到通知来到叶城予的书房时，正好与刚从书房退出的暗卫打了个照面，发现那人竟还是个熟面孔。

——这名暗卫，正是当日在客栈为他拦住沈芸曦的两名暗卫之一。

叶城予的暗卫平时大多藏得不见人影，若无必要绝不会现身，温容川虽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但至今接触过的也就这么两个。

暗卫在见到他时明显神色一紧，温容川却没有多想，只是点头致意道：“上一次在客栈，多谢你的帮忙。”

暗卫看上去似乎怔了一怔，却还是垂首答道：“职责所在。”

职责？

听到这样的回答，温容川不知为何，心中竟萌生一种怪异之感。

他打量起眼前的暗卫，隐隐感到他与上次见面时有些不同，但暗卫在答完后便垂首快步离去，温容川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便转身进入了书房当中。

于非安与叶城予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书房内却是一阵诡异的寂静，温容川才踏入其中，便感觉出里面的气氛明显不对。

见到温容川进来，于非安立刻将调查结果说予他听，温容川听罢，却只能与于非安两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留在燕敏山房间中的字，已经被燕家家仆给清理干净。

叶城予单手支颌，手指轻敲着扶手，与他相处了许久，温容川已经知道这是叶城予心情极差时才会有的动作。

耐不住这样的气氛，温容川只好道：“现在凶手留下的话我们已经知道了，知道字迹也无济于事，会诬陷我的肯定是示鬼教错不了。”

于非安解释道：“但对方是朝燕少爷下手，也可能是针对燕少爷去的，燕家的敌人可不止有示鬼教而已。如果这次真的是示鬼教想诬陷少爷，所用的字迹便会与先前他们所犯的血案相同，但现在字迹却被清理了。”

温容川略一沉吟，这确实是个问题。

叶城予抬眼看了温容川一会，心中忽然一动，却反驳道：“这倒不一定，杨瑞在信阳村与江家所用的字迹便不相同。”

信阳村之事，或许不是示鬼教所做，但叶城予已经认定温容川在信阳村的事上对他有所隐瞒，如今事关燕敏山的安危，他不如藉此机会、试探温容川会不会透露出什么。

果不其然，温容川一闻这话，脸色立刻出现变化，他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许久，竟听得他道：“也许……杨瑞知道我的手会受伤，所以故意把字写歪了？”

话一说完，温容川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而叶城予似乎也被他所想出的理由所震惊，张大眼睛看着温容川，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于非安却不知两人心中所想，认真地沉吟半晌，道：“杨瑞模仿的倒是逼真，调查这些案子的人若发现字迹比之先前的扭曲，便会猜测凶手受了重伤，进而找到少爷。”

……

叶城予扶着额，终于失笑道：“受了重伤还能屠杀江家，杨瑞可真是看得起你。”

话都说出口，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温容川更是面不改色地道：“这是当然，要不这一路上，他为何一直不敢向我们动手？肯定就是忌惮我的力量！”

叶城予道：“江家之事在前，你之受伤在后，莫非杨瑞在留下字迹时，便已预谋要在破庙向你动手？”

于非安本来不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只当杨瑞是在破庙中误伤温容川后才有江家遭屠的事，这时听两人说完，他立刻发现不对：“示鬼教的人竟敢预谋伤少爷，那是不要命了！”

温容川却仍坚持道：“杨瑞的手下想必不缺不要命的人，他只需在事后随便推个人出来顶罪便行。或许那时杨瑞已经急切地需要我的血了！”

听这理由是扯得越加荒唐了，几乎令叶城予想要摇头叹气，温容川这样的态度，分明是准备将信阳村之事赖定杨瑞了。

而于非安并不知其中缘故，这时也只皱眉道：“但是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为了让正道更容易锁定少爷？”

温容川正了正颜色，煞有介事地道：“杨瑞是个疯子，何必勉强自己去理解一个疯子的想法？”

叶城予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话已说至此，也该明白温容川是咬死都不会透露什么了，为了避免他圆得那么辛苦，叶城予索性不在此事继续纠缠，只能无奈地岔开话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回归正题吧。燕家既然没有动作，又把字都清理了，显然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见叶城予不再纠结字迹问题，温容川终于松了口气，于非安虽然还是觉得不对，但两个主事的都这么说了，他这个不知道详情的旁人自然也没有再说话的余地。

温容川道：“那段字是以血留下，时间又过了这么久，也许是燕老夫人觉得污秽，便命人给清掉了，何况对方早已要求燕家不许声张。”

叶城予却反问道：“不许声张，却也不暗中寻求援手，他们就准备这么坐以待毙吗？”

于非安皱眉道：“以属下过去对燕老夫人的了解，燕夫人虽非江湖子弟，却也不像这么怕事的人，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

温容川道：“既然现在没有目标，还是先去示鬼教看看情况吧，燕敏山刚查清血案的真相就出事，加上沈大小姐确实遇到了示鬼教杀手，这件事还是杨瑞的嫌疑比较大。”

叶城予皱了皱眉，转向于非安问道：“暗卫十二还没有回来吗？”

于非安道：“回庄主，他还没有回来。”

闻言，叶城予眉头皱得更深。

他所说的暗卫十二，便是离开魏城那日所派出那两名暗卫中的另外一名，如今前去燕家调查的已经回来，另一个没道理这么慢才对。

叶城予沉吟了半晌，终究只能叹道：“既然没有其他消息，也只能暂时如此了，我们明日便出发吧。”

温容川道：“杨瑞要找的是我，我一个人去便行，你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吧？”

叶城予道：“敏山的事情比较要紧，我与你一同前去，若遇到了什么情况，有我在会方便许多。”

熏风山庄虽已淡出武林，但叶城予的话在多数江湖人心中依旧有着不小的份量，便如同他们在魏城遇到沈芸曦时，叶城予出面担保，就能让沈芸曦轻易放过温容川一般，而这也确实是温容川的难处。

有叶城予在，在寻找燕敏山的这件事情上，能为温川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温容川沉吟了一会，又问道：“如果到了示鬼教，我让杨瑞不许动叶城予，他有可能听从于我吗？”

这个问题，问的自然是曾为教众的于非安，于非安答道：“少爷的情况比较特殊，过去示鬼教不曾有过这种情形，但如果鬼王与少爷的想法相左时，我想长老们会选择听从鬼王的命令。”

温容川又道：“但沈宣义说杨瑞没有我的血会就死，如果我以这个威胁他呢？”

叶城予道：“杨瑞不像是这么容易受威胁的人，他既然敢让你回去，想必已经有了什么准备。”

温容川笑道：“什么准备？他既不能伤我，难道还能控制我为他所用？”

听到这话，叶城予却是怔了一怔，因为他忽然想起可能被人用药毒疯的周毓生。

叶城予立刻向于非安问道：“灵血虽能抵御目前已知的多数毒物，却无法保证它‘必定’能百毒不侵，是不是？”

于非安怔了怔，迟疑着道：“确实……是这样不错。”

叶城予继续道：“你曾说拥有灵血的人在示鬼教是信仰般的存在，他们信的是‘灵血’、还是拥有灵血的‘人’？”

于非安道：“近几十年来，示鬼教中除了禁药所培养出的人以外，并没有真正传到灵血的人，但以我过去在教中所见，答案应该是前者。”

叶城予又道：“如果杨瑞有办法在不‘弄伤’容川的情况下控制容川呢？例如对他用药，让他永远失去神智。”

于非安的脸色顿时一变，急忙道：“这不可能！但凡为示鬼教之人，那便绝对不能做出任何危害少爷的举动，杨瑞身为鬼王，若想靠少爷聚拢人心更加不会带头做出这种事情！而且示鬼教不泛擅于使毒之人，若敢用药绝对会被察觉！”

叶城予道：“如果是用药以外的其他办法，或者是有其他擅毒的人帮他呢？只要这件事不是‘杨瑞’亲手所做便行吧？”

温容川问道：“谁能帮他？”

叶城予道：“江湖上能人甚多，以杨瑞的能力，想找出一个能帮他的人想必不难。”

于非安道：“即便真有这样的毒存在，那也必然有发现的过程，这些年示鬼教并未出现‘真正的灵血’继承者，他们又无法取得少爷的血来做试验，这么一来，也就没有条件制造、也无法肯定制造出来的毒能对少爷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