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卡斯基——”

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掐断萨卡斯基沉在公文里的思绪。

“萨卡斯基，我要出门去参加大伊万的迎春典礼。”

莉娅出现在门口时，萨卡斯基有瞬间的恍惚。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是如何变化，哪怕走在大街上迎面相对，他都不确定自己一定能认出来现在的莉娅。

黑发黑眼，体态更为娇小，肤色和肤质都像蒙了一层柔光滤镜，卸去了明艳的冲击力，五官脸庞也明显变换了人种特征。

并且她看起来显然更成熟了。

因为人种特性的缘故，黄种人大多会长得幼态年轻一些，常常容易被其他人种弄混年龄。但这种问题困扰不了萨卡斯基。

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莉娅有大约二十六、二十七岁，因为脸型柔和，也许还要再大一些。

总的来说，她完全脱离了少女的状态，不再有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青涩感，举手投足流露着属于成熟女性的平稳和风情。

如果再除去那些他还算熟悉的神态，她和原本的模样简直没有一点关联。

“怎么样？一起去吗？”

萨卡斯基回过神，迟疑了一秒钟。

他还有公务，只是看情况不那么着急。

莉娅轻快走近，抽走他面前的文件，翻阅态度随意：“唔，世界政府那边应该暂时是不需要担心的，他们且自顾不暇呢。”

萨卡斯基眉梢一动：“你知道了什么？”

按理说他拿下了北海，击溃政府军，还囚禁了政府军统帅，世界政府不会善罢甘休，他已经做好双方僵持和撕破脸皮两手准备。可马林梵多传来密信，政府收兵后就再没有其他动作了。

更多的讯息还不明确，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世界政府在面对远比北海、比奴隶贩卖组织还要重要的事情。

莉娅忽视他的问题，将文件放回桌上，握住萨卡斯基搁在桌面的手掌：“萨卡斯基，你看，我的鞋都不合脚呢。”

体型变化后，原先的衣服鞋子当然也不再合适。原先刚好的裙子套在她身上都长了，不过好在她现在丰满了些，稍微收收腰和袖子还能凑合。鞋子是真不方便，大了她穿着走路总是绊到。

此时她还踩着室内拖鞋呢。因为是毛绒拖鞋毛绒袜，所以轻盈暖和，松垮也影响不大。

“可是，我又不记得我的钱放在哪里了。你去替我付钱好吗？”

恳求的话语，她软着嗓子说出来，既没有理直气壮的强势，也不礼貌客气得疏离。是一种让萨卡斯基感到稀罕的亲密撒娇和信任。

握着他宽大指节的两只手，也不像之前纤细修长宛如笔直青葱，反而圆润微肉，柔滑微凉的触感挤在他手心里，指尖交缠，软得他心痒。

她只是要上街凑个热闹，顺便置办衣物而已，这点要求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出门前莉娅披上了厚厚的斗篷，萨卡斯基看着她红润的脸庞，心下微沉。

受到的伤害不会无故消失，比如裂裂果实激发了他爆发性的短暂武力，但旧伤一笔笔积累着的，每一次和敌人动手都是巨大的消耗，所以他隐藏在表皮下的伤势愈合十分缓慢，一直到今天也没有痊愈。

也许莉娅也猜到了一些，别人看不出来，他自己却清楚地知道现在的状态只有他平时的六七成。

北海的寒季长，但在春天已经升温的情况下，莉娅依旧穿这么多，也不单纯是因为怕冷，而是她的身体在发出抗议。

她只会比平时更脆弱容易受伤。

“萨卡斯基，好看吗？”

集市上有售卖大伊万节日传统服装的摊子，莉娅换上外罩红色的裙装，白色袖子和红色圆顶帽上坠满小粒珍珠蕾丝，在他面前轻盈地转圈，黑发红裙飘扬起来，荡出活泼明快的节奏。

一群路过的伊万年轻人发出赞叹的声音，甚至有掌声和口哨向这边传来。

萨卡斯基不受影响，提前伸手扶住她的腰肢。女人温柔深邃的笑眼落在他脸上，萨卡斯基口舌微干，垂眼掏出香烟，慢慢回答她的问题：“好看。”

莉娅往前按住他的手肘，半个身子倚在他怀中，微微蹙起眉头：“不要抽烟好不好，我闻到烟味会很难受的，萨卡斯基——”

她把声音拖得又绵又长，萨卡斯基顿了一下，收起烟盒。

她转个圈都会踉跄站不稳，能不让她难受，他都会尽量迁就。

莉娅成年之后很少很少跟他提出过需求，所以常常是她忍耐迁就他比较多。萨卡斯基觉得这是个了解她真实想法的好机会。

黑发莉娅踮起脚尖，笑着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柔软手心的温热触感带着令人迷恋的魅力：“真乖。”

说完，她转身旋出他怀里，像朵在野蔷薇上短暂歇息的蝴蝶，转眼飞到更缤纷艳丽的花丛里。

胸前留着一丝淡淡的香气，萨卡斯基拢了拢手掌，举步跟在她身后，安静地留出不远不近的距离，为她兴起的购物付钱，提着越来越多的购物袋，拨开密集时的人潮，以及…

“这个烤肉香气真特别，但是我吃不完，萨卡斯基——”

他张嘴吃下她喂过来的第三份小吃。

…吃她吃剩下的东西。他的心在微妙地躁动，黑发莉娅自然而然的亲近让他快要产生他们已有亲密关系的错觉。

但她现在是黑发的莉娅，萨卡斯基也隐隐明白，现在的她是不必为自己的一切负责任的。而莉娅是完全不被其他逻辑干扰的人，他就算用尽手段去尝试获取什么，也只是短暂脆弱如梦幻泡影的可笑虚幻。

他也不屑于美梦的抚慰，那是弱者对自己无能的欺骗妥协。

“那个…先、先生。”

萨卡斯基冷冷垂眸，鞋铺老板硬着头皮递给他几只鞋盒：“和您一起的那位黑发的小姐说找您付钱，诚惠6000贝里，您看？”

真是要死啊，那位小姐看起来那么温柔和善，怎么男朋友又凶又冷的。

场面静止了一秒，感受到眼前客人气压越来越低，早春的暖意仿佛都被硬生生被冻回寒季，老板固执地坚守生意人的底线，将摞得高高的鞋盒又往客人鼻子底下推了推。

那位小姐跟他讲了价还当场换了一双新鞋穿走，客人穿得这么好肯定不缺钱，真要赖账，他分布在整个大集各处做生意的18个堂兄弟可不是吃醋的！

红毛健硕一身肌肉的鞋铺老板，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和善的表情渐渐透露出几丝狰狞。

萨卡斯基锋利的目光在四周刮了几圈，连黑发莉娅的影子都没找到。

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在他堂堂海军大将的监护下消失得无声无息，这一事实像当头一棒，把他砸得身心清明。

男人两颊绷紧，数息后，他甩下两张钞票：“人去哪里了？”

老板满脸笑容，手脚麻利地找好钱塞进鞋盒一并递还给客人：“找您4000贝里，小姐说要一个人四处逛逛，很快就会自己回去。不过我刚才看着好像是往篝火广场的方向过去了呢！”

唉，小姐莫怪，谁付钱谁老大呀。再说把辛苦拎着一堆东西的男朋友丢在集市上自己跑去玩，也不地道嘛。

因为伊万大帝治理手段酷烈，大伊万较大规模的城市治安都还算不错。但今年召回北海人的政策除了应召回国的北海青壮，也吸引来很多良莠不齐的其他国家的人，像举国欢庆的迎春典礼这种大型节日吸引民众自发组成的大集，就混入许多不怀好意的家伙。

面容柔美气质妩媚的黑发女性独自穿梭在人流如织的集市，很轻易就被性质恶劣的团伙盯上了。

团伙老大正要靠近，却见女人突然伸手抓住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衣袖。

“什么啊，不是一个人啊。”

老大眯起眼：“不急，再跟跟看。”

被抓着的年轻人实在太年轻了，尽管神情冷漠成熟，个子也高，但对方的身形还偏单薄，五官还没褪去少年青涩的弧度。

都是黑发，恐怕是姐弟。一个娇弱的女人，加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路奇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黑发莉娅笑盈盈地：“上次你跑得急，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呢。原来你还没离开北海啊，路奇。”

路奇僵硬地看着面前语气熟稔的黑发女人，一时失语。

被人无声无息地接近，还是个完全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女人就算了，更令人在意的是，这个他明明不认识却感到分外熟悉的人到底是…

“…诺比欧·莉娅？”

黑发莉娅皱着细细的眉头：“为什么要叫别人的全名啊，听着真不爽。”

路奇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地捂住额头：“抱歉…我…是阿尔缇斯特干的对吧？你等着，我先去把他带回来…”

他昨天才把阿尔缇斯特送到颠倒山交给政府来接应的人，早知道莉娅的情况，他就先想办法让阿尔缇斯特来解决一下再送走。不过按他的脚程，现在去追也还来得及。

黑发莉娅抓着他的袖子没松手：“不用啊，那个不急。路奇，集市好像混进了人贩子，盯了我一路了。”

她指了指某个方向：“本来我想直接去找集市的官方巡逻队的，谁知道刚好碰上你了。”

西装革履的青少年甩了甩脑袋，从混乱里抽离，将她按在路边摊的椅子上：“我去处理，你稍等我一下。”

大组织被击溃后躲躲藏藏几个月，好不容易混进伊万打算重操旧业的人贩五人组出师未捷，被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cp9天才特务收拾了一顿，打包丢进伊万大牢。

原路返回时，黑发莉娅正在借用小摊老板的电话虫，温柔的笑脸泛出漫不经心的冷淡。

“没关系呀，就这么做。矿岛的货船不要往外开了，跟乌龟商量一下，给人家三倍加班费。”

挂掉电话后，黑发莉娅惊讶地夸赞他：“这么快，效率很高嘛路奇君。”

之前她要了两支烤奶酪棒，这时刚好送过来：“快尝尝，你这只伏特加味的比我的原味贵两倍诶。”

她手里那点零钱都是萨卡斯基给她买单时老板找钱顺手塞给她的，一次性花没也不心疼。

路奇默默在她对面坐下，心里藏了许多疑问。

东西很合口味，他和她坐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市集，久违地享受了短暂的单纯相处的时光。

“莉娅你，”他盯着她垂在桌面的乌黑发丝，率先打破平静：“在做和世界政府为敌的事吗。”

这个隐藏了很久却问不出口的问题，面对看起来更加随性的黑发莉娅，突然就轻易地能说出口了。

“哼嗯…”黑发莉娅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她才淡定地回答：“与世界政府为敌吗？也不算是吧，只能说我做的事情更加符合平民百姓的利益，从而在世政眼里构成了统治威胁…应该这么说吧。”

奶酪棒吃完的棒子敲了敲他面前的小瓷盘，很不符合莉娅之前常常强调的用餐礼仪：“那么紧张干什么，别低着头了，抬起头看看我嘛，路奇。”

时光好像猛然倒退回数年之前的香波地诸岛，躲避天龙人保镖追杀的两个少年少女盛装走在商业街繁华的大道上，像模像样地扮演正常出游的小情侣——“别看前面了，你低头看看我呀。”

路奇恍惚一瞬，那时稚嫩美丽的面容和她现如今妩媚柔美的脸庞不尽相同，却完美融合。

他只回忆了一秒钟，神色又带上一丝隐约的凝重。

黑发莉娅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不用担心，被世界政府敌视只是我实现目标过程中会面临的一种困难，而且已经有解决办法了。你按照自己的轨道走就好，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哦。”

他瞥一眼她：“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莉娅。”

与世界政府为敌不是她的目标，她甚至都不把世界政府的敌视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对区区两个小岛的岛主来讲，这种发言显得过分狂妄，但路奇毫不质疑其中的分量。

“长大了就不好逗了呢，真让姐姐伤心~”黑发莉娅西子捧心。

路奇满脸黑线，隐隐感到羞耻：“不要闹了，自作主张地自称什么东西。”

“我接下来必须去一趟报社，然后再回海军基地落脚。你送我好吗？”

“我知道了。”

“可不可以变成豹豹送啊，我好久没有看过豹豹形态的路奇了。”

“你别太过分。”

“可是，我这几天身体很难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