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玻璃窗上凝着薄薄水雾，三月倒春寒的风穿过走廊，将悬挂的流动红旗吹得猎猎作响。瞿燕把饭盒往桌角推了推，数学卷子上的圆锥曲线题正卡在第二个坐标系。

"这道题要用参数方程。"带着青柠味的水杯突然出现在视线里，李子言屈起食指敲了敲她草稿纸上歪扭的抛物线，"你看，当θ取π/4时......"

空调暖风扫过后颈，瞿燕的麻花辫擦过对方校服袖口。她盯着那道随话音晃动的银色拉链，突然想起上周体育课，这人就是用这只手接住了从双杠摔下来的自己。此刻少年腕骨抵着卷子边缘，在阳光里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听懂了吗？"李子言转过脸，鼻尖几乎蹭到她鬓角翘起的碎发。

瞿燕猛地往后仰，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过道对面传来压抑的笑，她不用抬头都知道那个总考第一的书呆子又在憋笑。正要开口，头顶广播突然炸响："请初三（2）班李子言同学速到教务处......"

"肯定是数学竞赛的事。"李子言慢悠悠转着碳素笔，金属笔帽在指尖翻出银花，"早上老张说要给我加训......"话音未落，教室后门"砰"地被推开。

温婉兮站在光影分割线里，浅粉色羊绒大衣衬得她像朵初绽的芍药。她目光扫过瞿燕桌上并排摆着的两个水杯，突然笑盈盈开口："子言哥，陆叔叔让我给你带参茶。"

整个教室骤然安静。瞿燕看见前排两个女生交换眼神，笔袋掉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李子言皱眉看了眼腕表："现在是午休时间。"

"所以我才来送温暖呀。"温婉兮踩着棕色小皮鞋绕过课桌，香水味混着参茶热气扑面而来。她指尖快要碰到李子言袖口时，走廊传来急促脚步声。

"李子言！"数学老师举着文件夹冲进来，"市里临时加赛，下午一点校车出发......"突然瞥见僵立一旁的温婉兮，话音生生转了个弯，"温同学怎么在这儿？"

"这就走。"温婉兮把保温杯重重撂在瞿燕的数学卷上，转身时大衣下摆扫翻了瞿燕的钢笔。墨蓝色液体在草稿纸上晕开，将那道刚解开的圆锥曲线题染成模糊的云。

直到晚自习预备铃响，瞿燕还在用纸巾擦拭卷子边缘的墨渍。李子言临走前塞给她的竞赛笔记躺在桌肚里，封皮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卡通猫，是上周她随口说喜欢的学校后巷那只三花。

食堂人声鼎沸，瞿燕端着餐盘往角落走。西红柿蛋汤的热气熏得镜片起雾，她刚摘下眼镜擦拭，突然听见身后餐盘碰撞的脆响。

"哎呀——"

滚烫的汤汁泼溅瞬间，有人猛地拽过她手腕。李子言的白衬衫袖子顿时洇开大片油花，他倒吸冷气的声音混在四周惊呼里，像根针扎进瞿燕太阳穴。

"你手......"她抓住对方想要藏到身后的胳膊。少年小臂红得吓人，表皮已经泛起透明水泡，在食堂顶灯下泛着可怖的光。

温婉兮还举着空掉的汤碗，精心打理的发梢沾着紫菜碎："真不好意思，地太滑了。"她身后两个跟班发出不屑的笑，其中穿铆钉靴的女生正吊儿郎当的把手机揣进兜里。

瞿燕感觉血液在耳膜里轰鸣。她突然夺过温婉兮的餐盘，将剩下的米饭连带糖醋排骨全扣在对方崭新的羊绒大衣上。油渍在白毛衣前襟晕开时，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颤抖："现在地更滑了。"

"瞿燕！"李子言顾不得烫伤，慌忙拦住要冲上来的温婉兮，"别......"他额角沁着冷汗，嘴角却硬扯出笑纹，"就当给我个面子，嗯？"

温婉兮气得发抖，睫毛膏在眼下晕开黑痕："你知道我爸是校董吧？只要我......"

"所以呢？"瞿燕打断她，攥紧的拳头抵在打颤的膝盖上，"要像上个月那样，让你爸找借口扣我竞赛资格？还是再让你堂哥在校门口堵我？"

食堂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几个男生端着餐盘往这边张望。李子言的手还虚拢在瞿燕肩头，体温隔着校服传递细微的震颤。

"都杵着干什么！"值班老师举着扩音器冲过来，看到温婉兮的狼狈模样顿时噎住，"温同学......"

"我自己摔的。"温婉兮抹了把脸上的饭粒，阴鸷目光掠过瞿燕苍白的脸，"我们走。"

直到医务室消毒水味冲淡了食堂的油烟味，瞿燕才发现自己指甲掐进了掌心。校医给李子言涂烫伤膏时，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这不正好？下周月考不用写作文了。"

"二级烫伤。"校医皱眉撕开纱布，"起码两周不能握笔，你怎么参加竞赛？"

瞿燕突然起身往外走，手腕却被烫伤的手握住。李子言指尖还沾着药膏，冰得她浑身一颤："别去找老张，真是意外。"

"那根本不是意外！"她甩开他的手，看见少年因疼痛发白的嘴唇又慌忙扶住他胳膊，"你明明知道......"

知道温婉兮从开学就针对她，知道那些藏在储物柜的恐吓信，知道上周值日时突然坏掉的门锁。但此刻李子言只是用没受伤的手戳她酒窝："瞿大学霸要给我补课吗？」

走廊传来放学的喧闹，夕阳透过纱窗在他们之间织出金色网格。瞿燕望着纱布边缘渗出的淡黄药渍，突然想起重生前那个暴雨夜。急救车刺耳鸣笛声里，他身下漫开的血也是这样，在雨水里洇成淡淡的粉。

「这次我护住你了。」她在心里默念，没察觉泪水已经砸在对方手背。李子言慌乱地用袖口给她擦脸，烫伤药蹭到鼻尖，两人同时打了个喷嚏。

窗外玉兰花被风吹落，打着旋儿落在温婉兮摔碎的镜子上。谁也没注意三楼拐角，握着手机的铆钉靴女生正在对话框里输入："温姐，我有法子对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