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大早，盛云听换上买好的新衣去叫叶碎起床。
“师父，年夜饭需要我帮忙吗？”盛云听殷勤地给叶碎递上刚泡好的茶水。
“你会吗？”叶碎接过，过了一道冷气，揭开盖子慢悠悠喝了一口。
“虽然不会做菜，但切菜切肉什么的应该没问题，我可擅长。”
叶碎无语，摇头摆手打发她出去，“玩去吧。”
“嘿嘿，那就辛苦师父了。”盛云听后脚赶前脚，风一般离开了叶碎的屋子。
她的计划是上午在周围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适合放烟花，晚上直接带叶碎过来。
出了棠生院，还没走几步就停下了。虽然祝宁提前和他们打过招呼说过年不必拜访他们，随意就好，但盛云听觉得还是得去看看霍宵。
但现在时间还早，不知道霍宵方便不方便。
盛云听到花园里转了两圈，看小黑扑了只鸟又欺了只猫，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往霍宵的院子走。
聆雨轩比往日热闹许多，应该是霍宵恢复健康和过年这两个喜事赶在一起了，所以趁机会庆贺一番。
“盛姑娘。”下人们见她到来，纷纷行礼。
盛云听点头作为简单回礼，顺便问道：“霍宵醒来了吗？”
“刚醒。奴婢这就去禀告公子您来了，还请您稍等。”侍女恭敬回道。
“好，劳烦了。”盛云听目送侍女走到霍宵房门口，敲了敲门进去。
没过一会儿，霍宵就出来了。
霍宵今日穿着褚红色衣袍，外搭一件银竹暗纹流火云衣，头发用金冠规规矩矩束好，端的是一派矜贵风流。
盛云听暗中感叹，霍宵这身皮，没机会去南风馆里争一争花魁真是可惜了。
“霍宵，虽然明日才是新年，但今天也来跟你说声新年快乐。”盛云听朝霍宵一笑，亮堂堂说出自己来意。
“多谢，新年快乐。”霍宵走到盛云听面前站定，“今日有什么安排吗？可是陪叶前辈过年？”
“嗯。”盛云听点头，然后吸了口气，向霍宵道歉：“抱歉，我的自作主张……又让你受伤了。”
霍宵没说什么，只是问道：“你处理好了？”
“差不多吧。”这件事暂时不好跟他详说，盛云听笼统回了一句，接着问他：“你身体如何了？”
“好多了，没什么大碍了。”霍宵说完，顿了顿，试探着问盛云听：“你过几日可有时间？初五开始办庙会，你想去看吗？”
“庙会？”盛云听从来没参加过，说不感兴趣是假的，“庙会都有什么？”
“会有祭神礼，还可以逛集市。”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每天都有吗？”
“初五到初十，每天一个祭神礼，祭拜五行神。初十之后要开始准备上元节灯会。”
“真热闹啊。”盛云听感叹，“到时候再说吧，没什么意外的话，是有时间的。”
“好。”霍宵笑着，眼睫略下又抬起，“你可以叫我，随时。我都方便。”
盛云听愣住，挠了挠头，她没理解错的话，霍宵刚刚不是在邀请她吗？
“我还以为你刚刚是在邀请我。”
霍宵一听，顿时手忙脚乱，“我是、是邀请你来的，但怕你不方便……”
盛云听拍了拍他肩膀，了然地点点头，“我懂了我懂了，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到时候我叫你一起，放心。”
霍宵尴尬地笑笑，“让你见笑了。”
盛云听点头又摇摇头，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小时候更会追姑娘。”
天衍宗的时候，霍宵虽然年纪小小，但风流浪子的形象已经初见端倪。现在看着挺像回事儿，实际做派像是个封建老头子。
霍宵先是愣住，然后惊慌地倒吸了口气，“不、不会吧？我兄长他们都和我说，说我从小就喜欢缠着你。”
“嗯？”盛云听睁大眼，又疑惑地皱眉，“哪有？你小时候人缘可好，跟谁都能唠几句。说起来，当时凌云宗……有一个女孩子，很喜欢你呢。”
盛云听记不太起她的名字了，但还记得她的样子。毕竟她捡到的讯玉就是那个女孩子的。
“哎呀，无所谓了，反正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挺招人喜欢的。”
“招人……喜欢吗？”霍宵反复咀嚼着她的话，眼神如蛇，怯怯又盘缠而上，到盛云听的鼻尖就兵荒马乱地缩回。
“哦对了，你知道上京城附近有什么空旷一点的赏景之处吗？”盛云听没注意霍宵的反应，想起来今天给自己的任务，随口问道。
霍宵想了想，道：“鲤园北边的千鲤湖应该符合你的要求。怎么问这个？”
“晚上想和师父一起放烟花。”盛云听回答霍宵，想到上次去的时候被士兵拦下，这应该是皇家专属园林，“不过鲤园，我和师父应该进不去吧？”
“可以拿着国公府的牌子，士兵就不会拦你们了。”霍宵立刻道。
“嗯，我自己再转转吧。多谢。”盛云听不是很想因为这种小事麻烦霍宵。
说罢，她朝霍宵略一点头，便要转身离开。
“盛姑娘。”
盛云听回头，不知霍宵为何又叫住她。
只见后者挺了挺胸膛，故作自然道：“我看你对上京城周围不是很熟，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你今日应该也有安排，不必……”盛云听说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改口道：“如果不麻烦的话，劳烦了。”
霍宵抿嘴强压住笑意，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平时一样，“不麻烦，不麻烦的。”
盛云听目光躲闪，“那……咱们现在出发？”
除夕的街上门庭冷落，偶尔有行人或者马车匆匆路过。
“上京城除夕夜会放烟花吗？”盛云听问。
“不多，大多数都在上元节那几天放。”
盛云听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我是不是入乡随俗比较好？”
“没关系，放烟花而已，哪有那么多规矩，自己开心就好。”霍宵无所谓道。
“倒也是。”盛云听边走边观察路上的行人，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什么，对霍宵道：“今天街上的人好像都是一家一家的，是不是要赶去长辈家过年？”
霍宵随着她的目光向周围看了一圈，“嗯，好像还真是。”
盛云听忽然有些感慨，大抵因为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在凡间过年，有些习俗和自己的故乡一样，有些不一样，她心里有种微妙的割裂感。
“我之前都是和师父一起过年。”盛云听兴致起来，开始讲起小时候的事，“早上起来，穿好师父准备好的新衣服之后，随便吃些早点，和小傀儡人贴春联。我醒的时候，师父一般已经开始准备年夜饭了，每年的年夜饭都是很丰盛的一大桌，我和师父两个人吃不完，剩下的会给山里的精灵妖怪们。因为师父融了自己的灵力在里面，所以很多精怪都会排队在院子外面等着。院子里还会搭旺火堆，吃完饭的精怪们会围着旺火唱歌跳舞。临近子时，师父会往天上放些术法，看起来就像是烟花，特别漂亮。”
霍宵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完，才问：“我没有邀请过你吗？”
“什么？”
“邀请你来我家过年。”霍宵想，照自己的性格，不太会不带盛云听出来玩。
盛云听噗嗤笑了，“我小时候随你们偷跑出去玩出了意外，之后就再没出过空雪峰，一直到我十六岁那年，我自己偷偷溜出去，才又遇见你们。你、暄妍师姐、云奚师姐，还有燕安师兄，虽然和师兄不是特别熟悉，但也受到了他很多照顾。”
“出了什么意外？”霍宵眉头微皱。
“我不记得了。听师父说，是被摘星阁的人贩子劫走了，找到我的时候，神识和丹田已经受损了。”
“什么？！”霍宵惊讶，随即涌上来满满的愧疚和自责。
盛云听不厚道地哼笑两声，“听说你们被关了禁闭。”
“是该关禁闭。”霍宵颇为认同。
随着回忆深入，盛云听想起苏白屿，在她即将沉入自己的思绪前，霍宵开口问道：“那师兄师姐现在怎么样了？就你刚刚提到的那几位。”
盛云听思路被打断，想了一下刚刚聊到的人，除了祝云奚，就只剩百里暄妍和沈燕安了，于是回道：“暄妍师姐和燕安师兄成亲了，有一个孩子，不过因为意外，孩子出生便带了魔气，身体虚弱异常。燕安师兄……说是清剿魔物的时候牺牲了。”
见霍宵沉默，盛云听又补充道：“你和暄妍师姐同是止戈峰藏争长老的亲传弟子，师姐待你如亲弟弟般好。”
“是吗？”霍宵强颜欢笑了一下，“可惜我都不记得了，我应该去看看师姐的。”
盛云听注意到他情绪明显低沉了许多，安慰道：“别担心，我和师父离开天衍宗之前把空雪峰给师姐住了，我的房间里有师父专门做的昆仑玉床，还有后山的灵泉，有这两个东西在，师姐的孩子不用太受魔气折磨。”
“说到这里，是不是应该给师姐拜个年？可空雪峰里时间过得慢些，可能还没到年关……”盛云听自己嘟嘟囔囔，有点纠结要不要给百里暄妍发个祝福短信。
“那皇姐说的那个师兄呢？”霍宵突然问道。
“嗯？谁？”
“就上次在皇宫里，你问皇姐的那个人。甚至因为那只狼长得像他，就带着它一起离开。”霍宵语气不自觉带了点情绪。
“啊~白屿师兄。白屿师兄……”盛云听长长呼了口气，白雾在眼前散开，隐约中好像看到了苏白屿的身影，“他因为当年没有照看好我，让坏人有机可乘将我掳走而自责于心，我小时候经常来空雪峰看我、陪我玩，于我而言，他是除了师父之外最亲密的人，我把他……看作是兄长。”
所以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苏白屿。盛云听暗自下决心。
“我当年在干什么呢？”霍宵听完盛云听的描述，恨自己没心没肺。
“应该是在努力修炼吧？反正我再遇到你的时候，你很厉害呢，高低也是年少有为的代言人。”盛云听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只好根据自己实际感受劝慰他。
“为什么我没像白屿师兄一样多去陪陪你。”
原来是在为这件事生气。
盛云听笑了一下，“空雪峰有结界，外人进不来。虽然我也不知道白屿师兄是怎么和师父说的，能自由出入空雪峰，但我觉得你们应该都不是有意不来的。”
话是这么说，但霍宵还是觉得自己当年不争气。不过今日过年，盛云听心情又不错，他也不好再因为当年的事过多纠结，“过去的事没办法改变，但我今后会对你加倍好。”
霍宵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硬是给盛云听整笑了。她抬头去看霍宵，本来想调笑他一两句，但看他神色认真不似玩笑，最后只能挑挑眉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