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云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直到第三天清晨,太阳初升时,她才去给叶碎请早安。
“怎么突然要学阵法符术了?之前不是很讨厌吗?”叶碎听了盛云听的请求,打趣道。
盛云听坐在他对面,手里捧着杯茶讨人厌地吸溜吸溜着喝,“我想再去凌云宗那个木楼里探查探查。”
“嗯?探查什么?”
一杯茶吸溜完,盛云听又给自己续上,接着吸溜,“师父,你觉不觉得那个木楼很像蜂巢里孵育蜂卵的地方?我觉得可以从木楼入手,搞明白摘星阁制作凝魂丹的生产线。”
叶碎点头,对她的思路表示肯定,又摇了摇头,“可你现在开始学,来不及。”
“……”她也知道来不及,“就先学点用得到的。”
叶碎还是摇头,“术法奥妙,需从基础一点点学,才能学得扎实。”
盛云听气馁,“那……要不师父你直接教给我解护山大阵的方法,我只要能进凌云宗就行。”
叶碎睇了她一眼,堪称优雅地喝了口茶,“每个宗门的护山阵不一样,我又没去过凌云宗,如何解得开?”
“唉——”盛云听往桌子上一趴,大声叹了口气,“办点事怎么就这么难。”
“嗯。”叶碎看她烦恼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无奈地笑了,“还跟我学术法吗?”
“学吧,学点是点呗。”盛云听趴在桌上,脸朝叶碎,嘟囔着说道。
“嗒。”
白子落下,围剿之势形成,半数黑子被吞食。
“我赢了。”纪久捡起黑子,一颗一颗,放回棋奁里。
对面人怠惰地扔下手里的黑子,敷衍地恭维了一句,“纪阁主好棋艺。”
纪久笑笑,没说话。
“真热闹啊。”楼下人声鼎沸,纪久坐在二楼看着,说不清是夸赞还是嘲讽。
“过年,人多正常。”对面人也朝下瞟了一眼,再开口时已没了耐心,“摘星阁最近是不是太安静了?”
“特地让大家安心过年。”纪久大言不惭道。
“纪阁主真会说笑。”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莫急。”
“嗯,纪阁主说的也有道理。”对面人起身,抚平衣角,“正好我准备同盛云听聊一聊。”
“找她?”纪久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嘲笑道:“螳臂挡车,能做到什么呢?”
“做不做得到,不试试怎么知道?”
纪久端坐在椅子上,把两个棋奁拿到自己面前,黑白子交替捻起,和自己对弈,“现在做再多也没用,等叶碎死了,大厦自倾。”
“叶碎?死?”对面人皱眉,不明白和叶碎有什么关系,却莫名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们有事瞒着我?”
纪久执子思考棋步,不知听没听到对面人的质问,“等着就行,用不了太久了。”
“还请纪阁主把话说明白。”对面那人抬头压眼,威严尽出,看样子誓要问个明白。
纪久仍稳坐如山,无视对方的施压,盯着眼前的棋局,半晌后终于落子,“棋逢对手,更有意思。”
“阁主的对手,是临霜君?可我觉得,霆霓真君如今更有威胁。”
纪久嘴角提起一边,似笑非笑,“也是。那就等上元节后吧,再给大家续一杯。”
那人半信半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懒得再听他打谜语,直接甩袖离开,“期待纪阁主的大戏。告辞。”
虽是白日,缠枝灯架上手腕粗的雕花蜡仍张牙舞爪地燃烧着,配合着地龙,把屋子烘得暖洋洋。
盛云听端着杯茶在屋内闲适地转来转去,一会儿研究研究字画一会儿看看花,时不时跟侍女聊几句。
“小喧,抱歉,让你久等了。”
“云奚师姐。”盛云听听到声音,转头,看到祝云奚在侍女的搀扶下进来,一下子有些惊讶,“这是……?”
“没事,老毛病了。”祝云奚在盛云听和侍女的搀扶下落座,“经脉不顺,大痛小疼的避免不了。”
盛云听在她下首落座,问:“没有找大夫看看吗?”
祝云奚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浅啜了一口,“灵根残缺,再怎么折腾也就这样。”说着,她朝盛云听眨眨眼,“你应该懂我。”
这事她不懂说不过去了,盛云听礼貌地笑笑,“也是,我师父找了那么多方法都没用。这种伤想恢复,比起大夫,还是更看机缘。”
“是。”
“我今日来,主要是来给师姐拜年。”盛云听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食盒,递给旁边的侍女,“这是我师父做的糕点,聊表心意。”
“多谢临霜师叔,多谢师妹。”祝云奚面露欣喜,看了一眼盛云听身后站着的侍女,后者连忙捧着食盒上前。祝云奚接过食盒,打开后看到里面各式花样口味的糕点,向盛云听道谢:“能一尝临霜师叔的手艺,是云奚的荣幸。谢谢。”
“师姐喜欢就好。”盛云听客气地回了一句,随后状似不经意地问:“说起来,怎么不见却尘?”
祝云奚把食盒盖好递给侍女,闻言眉染哀色,“我和它解契约了。我这副身体,灵根不全,无法吸收灵力,对却尘的修行没有助益,更别提我还有可能被它的兽性影响。继续绑定下去,对彼此而言都是拖累。”
“原来如此。”盛云听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对结契御兽这方面的了解可以说是没有了解。这样一来,她不知还要不要探下有关祁月的事。
“师姐。”
“小喧。”
短暂安静后,两人同时开口。
盛云听先道:“师姐有什么事?”
祝云奚温柔笑笑,“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临霜师叔可还好?按规矩,我该去给师叔拜年。”
“挺好的,挺有精神。”盛云听想到自己学不会术理,叶碎拿着戒尺站她旁边盯着她背书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揍人可有劲儿呢。”
祝云奚扑哧笑了,“被师叔打了?”
“嗯……”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盛云听提起嘴角,皮笑肉不笑,“术理记错了,就挨打了。”
“师叔术法极厉害,难免对你要求高。”祝云奚笑眯眯地劝慰她,“而且,严师出高徒。”
盛云听敷衍笑了两声,拿起茶杯喝茶。
“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见盛云听不想再聊,祝云奚主动换话题。
盛云听:“没什么,想说我就不打扰师姐休息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再多留会儿。”
“不了,师姐休息吧,身体重要。”盛云听说着,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
祝云奚在侍女的搀扶下也站了起来,“那好,我就不留你了。改日我身体好些了,再去拜访师叔。”
盛云听行礼告辞:“好。告辞,师姐。”
目送盛云听离开,祝云奚眼中的笑意隐去,探究和怀疑取而代之。
如果暗探消息没错的话,盛云听救下祁月,应该已经知道她宫里藏苏白屿的事,可为什么提都没提。
难道……祁月没跟她说?
祝云奚敛眸,藏起猜疑,扶着侍女胳膊道:“扶我回去吧。”
“是,公主。”
盛云听攥着笔,嘴里嘀嘀咕咕,纸上阵法逐渐成形。
“师父。”画完,盛云听直起身,让叶碎检查。
叶碎指尖压着纸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凑合。”仔细看完后,叶碎点评道,“画对了,就是丑了点。”
盛云听瘪嘴,把纸扯回来,“能用就行。”
叶碎又把纸拉过来,指着一处问道:“这里为何要这样画?”
盛云听看他指的地方:“顺手。”
“?”叶碎斜睨着她,压着纸的手一点一点。
盛云听见好就收,在他冷笑出来前迅速答道:“风助火势。阵心为离,以木为根,生生不息,以风作势,熯天炽地。”
除了叶碎问的,她顺便把整个阵法解释了一遍。
“嗯。”叶碎接着问,“若我要叠阵,该如何做?”
“啊?”盛云听没想到他还有后招,这个问题超出她能力范围了,想了一会儿,“不知道。”
“想。”叶碎只一个字,不容她拒绝逃避。顿了顿,又补充了几个字:“我讲过。”
这三个字一出,钻空子耍赖都不行。
盛云听握笔的手都团成拳头了,一会儿戳头一会儿怼下巴,就是落不到纸上。
叶碎坐在旁边平心静气地看书,一点也不着急。
脑壳都快要戳烂了,盛云听才吭哧犹豫地说道:“先做柱……?”
书翻了一页,盛云听盯着叶碎的手,在对方的沉默中忐忑又疯狂地搜索回忆。
“嗯,对了。”
盛云听长舒一口气。
叶碎把手里的书递过去,书页上的字正是他所问问题的答案,“接下来教你如何做柱。”
天色渐晚,盛云听终于从书桌上下来。
脑力劳动比体力劳动累多了,在地狱奔命三十天她还能活蹦乱跳,在书海遨游六个时辰累的她一头栽倒在床上躺尸。
叶碎还坐在书桌后批改盛云听的鬼画符,时不时拧眉,一脸嫌弃。
盛云听趴了半炷香,感觉缓过来了后,从床上坐起来,“师父,我晚上出去一趟。”
叶碎行笔顿了一下,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好。注意安全。”
“我和小黑都不在,师父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
“嗯,放心吧,我出不了事。”
想想也是,叶碎虽然灵力溃散了,但脑子还在,只要不是自己想不开,基本轮不到她操心。这样一想,盛云听又放心躺下了。
“怎么又躺下了?”
“歇会儿,我再歇会儿。”盛云听大字型瘫在床上,鼻尖被冷香包绕,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醒来时已然星子漫天。
盛云听坐起来,还有点迷瞪。
屋子里一片漆黑,盛云听醒了醒神,“师父?”
没人回答她。
她从床上下来,打开门,看见叶碎站在园子里的那棵枯树下,冷冷清清的。
“师父。”她走到叶碎身边,叫了他一声。
“醒了?”
“嗯。”没想到真的会睡着,她已经很久没睡过觉了,“师父,我睡了多长时间?”
“不长,我刚熄了灯出来。”叶碎手放在盛云听头顶,“风冷,别吹着头。”
“师父,你之前会睡觉吗?”
“不会。”
“唉。”果然如她所想,“都说能吃是福,你说这修了仙,既不用吃也不用睡,哪还有什么福气?”
叶碎笑了,放在她脑袋上温凉的手拍了拍,夸道:“你说得对。”
盛云听抬头,看了叶碎两眼。
“怎么了?”叶碎注意到她欲言又止,主动问道。
“师父,我这儿有个法器。”盛云听从乾坤袋里掏出沙见颍留给她的眼镜,“它有存储功能,我想往里面加点东西,但解不开它的限制。”
叶碎捏着眼镜的横梁将它拿过来,“这是……眼镜?”
“嗯。”
“从哪来的?”
“一个朋友送的,他人已经死了。”
叶碎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指尖敲了敲眼镜,一个金色的法阵闪现了一下,“有契约,是个高等法器。”
“是。”盛云听还记得沙见颍不由分说将眼镜和她签契的场景,她不知道这种专属法器能不能让旁人帮忙维修升级,可她自己又不会,于是有些担忧地问道:“有影响吗?”
“影响不大。”叶碎道,“眼镜先放我这里,解开限制后再还给你。”
“嗯嗯,好的。”她正是此意。
“天色不早了,我去换个衣服,就出发了。”现在时间正好,再不走就晚了。
叶碎松开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