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也得谈谈恋爱了，要不这好小伙都被别的姑娘拐走了，六哥，你认识的人多，要是有和我条件差不多的小伙子，一定帮我留心。”

“那绝对没问题，翠翠这么优秀，必须得优秀的小伙子才配得上。”

这顿火锅的后半程，两个人吃的反而更热闹了，但是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这算是用最隐晦和体面的方式，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所以两个人在脑子里变着花的想话题，都生怕把场面弄凉了，彼此都尴尬。

吃完饭，六子把翠翠送回了家，看着这个姑娘的背影，六子舒了一口气。堆积在心里这么久的问题终于解决了，终于可以让这个怎么也不会想明白真相的姑娘，把心思放到那些可以有回应的情感上了。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有很多时候，真的不是哪个人不够好，而是命运让他们不合适。

六子不渣，他没对翠翠释放过任何信号，也没给翠翠任何回应过，如果自己不是这种情况，也许他和翠翠会有一段故事，可是自己明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还浪费着姑娘的心思，这让六子觉得心里有愧。

他是个圆滑的生意人，尤其是自己带着小哑混社会讨生活这么多年，他变得愈发的做事周全，但是他的底色没变过。

他当年完全可以一直跟着雷哥，反正可以有源源不断的小孩加入，再混两年他也可以不做什么了，可是他从心底厌恶那种形式，他喜欢自己去赚钱，压榨着那些可怜孩子，他做不到。

六子不想否认，这几年面对人际关系之间的复杂，让他时常觉得头疼，他也是想逃的，可是最终，生活这团麻再乱，也得去想办法去解。

在挺长的一段时间里，六子都是在拼命的干活拼命的赚钱，早晨起床胡乱洗漱一下就出门，连早餐也都是在路边摊糊弄一口，晚上忙到挺晚才回家，到了家洗个澡倒头就睡。

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被事情填满，他甚至有点逃避回家，因为那个家太过冰冷，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

他早晨出门之前会把玄关处的灯打开，这样晚上推开家门的时候，那一丝光亮可以让他自己骗骗自己。

有好几次，六子睡不着，就在月色里呆坐在小哑的桌子前，小哑不在他的心都空了一块。

在即将迈入高三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小哑考了年纪第一。

这哥俩倒是出奇的一致，一个疯狂搞事业，一个疯狂搞学业。

小哑住校以后，睁眼就起床，然后随便吃点早饭就去教室自习。晚上一直学到图书馆12点钟闭馆，回到寝室收拾一下然后倒头就睡。

私立高中还是极大的尊重了每个学生的个体差异，尽量能让同学们灵活的安排自己的时间，所以小哑的状态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

曾经的小哑把第一看的很重，所以他失去了很久第一，后来他疯狂的学习只是为了填满自己的生活，名次这事对他来说早就无所谓了，可是第一悄然而至。

他和六子还是别扭着，两个人都没办法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和真实情感说出来，只要不说出来，这事就理不顺，理不顺就得一直别扭着。

六子时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一种心慌的无力感，高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哑也将离他越来越远。

他想试图去缓和，可是在高三这个时点，在小哑命运的转折点上，做什么好像都显得不合时宜，好像只有不打扰是最好的方式。

六子可以想通他遇见过得所有人所有事，唯独到小哑这，他变得无措又奇怪，好像怎么做都不对。

除夕将至，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翠翠忙活了一整年，六子提前给她放了几天假，让她早点回老家过年。

这一年六子赚的盆满钵满，翠翠回家后他看了两天店，然后也置办了不少东西准备过年了。

六子在家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小哑的房间里也给他换了干净的床单。看着周遭的张灯结彩，他的心里说不出的凄凉，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也许这是小哑在家过得最后一个年了。

高考就像一个命运的分岔路口，他不知道小哑会通往何方。

小哑有他的执拗，他对六子爱的深切，可是当他误以为六子要有了自己的家，他离开了那个曾经只属于两个人的家以后，就变得很决绝，再也没回来过。

六子有时候用望远镜在学校的操场上找着小哑的身影，明明两个人的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可是两个人之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再无交集。

小哑平淡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炽热的心，他爱六子爱的热烈，可这热烈背后是误以为被抛弃的恨意。那种爱恨交织的感觉无法言说，磋磨着这颗年少的心，他只能用自虐一般的方式来学习。

六子去过小哑学校几次，小哑对他避而不见，本以为只是一点摩擦，没想到如此旷日持久。

小哑知道自己是不敢见他，他怕迎接他的是最坏的那个结果，而仅仅只是一个高中生的他，无力改变任何事。

这天是除夕，六子在家准备了一桌年夜饭，他想再去碰碰运气，接小哑回来吃个年夜饭。

这个私立的学校里，有不少孩子的家长是做生意的，很多甚至不在国内，除夕这天的校园虽然空荡荡的，但还是能看到一些住校孩子的身影。

六子在门卫登记过后，走进了校园。

他猜小哑应该在教室或者是图书馆，六子走到了小哑所在班级的走廊里，空空的走廊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站在后门的窗户外，他看见了那个他心里惦念了许久的背影，挺拔但纤瘦，正在埋头于书本当中写写画画。

六子在窗外望了很久，看着那平直的肩膀撑起肥大的校服，更显得他瘦的空荡荡的了，一下子把记忆拉回到六子当年怀抱那个小孩取暖的画面。

这让六子的鼻子有点发酸，眼睛有点发热。

六子走进教室，站在小哑的桌子前，因为遮住了光，小哑放下笔抬起了头，也许是还没在书本中把思绪拔出来，也许是太过突然的面对六子，他的眼神怔住了。

“哥。”半晌，他轻轻的叫了一声。

“走，回家过年。”

这次小哑没有拒绝，合上了书本，跟在六子后面。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在除夕的北风中，风把小哑的羽绒服吹的鼓鼓的，他都瘦脱了相。

“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哥做饭。”

回到家，六子看着眼前的小哑，头发明显是很久都没修剪了，外面的北风吹的他的头发凌乱的搭在额前。头发下面就是凹陷的眼窝，周围泛着睡眠不足的乌青。

“嗯。”

小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小孩的状态，你说什么他都照做，只是没什么话。

卫生间里响起了水声，六子双手拄着灶台缓了半天，那个他养了这么多年，终于变得骄傲的少年，如今憔悴成这个样子。六子的心疼的就像是被揉碎了一样，他自责当时为什么不能控制一点火气，哄一哄小哑，两个人的关系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境况。

小哑站在卫生间里冲着热水，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一切都跟他离开家时一样，好像这几个月的时间就像昨天。

洗完澡站在镜子前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都有点觉得陌生，平时那么爱整洁的自己，已经有两个月没修剪过头发，头发在野蛮生长，乱蓬蓬的。有时候学习太过投入，就错过了吃饭的时间，他好像也没觉得又多饿，不知不觉瘦了很多，脸颊都有点凹陷了。

他好像都有点认不清镜子中的自己了。

小哑看似很平静，但是他还是悄悄的扫视了家里的每一处细节，他生怕看到有女人存在过的痕迹，可是他还是没控制住，幸好，一切都是从前的样子。

哥已经炒好了所有的菜，他坐到哥的对面。

“小哑，哥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越长大越猜不到你心里在想什么，哥也没想到这一别扭，你就离开家这么久。”

小哑低着头看着眼前的一桌子菜。

“但这是咱俩的家，没有你，哥也没有家了。不论怎么样，你得回家啊。”

听着六子的话，小哑绷不住了，眼泪滴吧滴吧的砸下来。

“大过年的，咱不哭，看你瘦的，哥真心疼了。”

“有些话，现在说不是时候，再有三个多月你就高考了，等考完哥得找你好好聊聊。”

小哑还是没说话，两个人有点沉默的吃完了这个年夜饭，六子想让小哑在家住几天，但是他看小哑的状态也怕他觉得别扭，就没说。

六子知道小哑心里的结只能自己解开，他也有他的想法。

吃过饭，小哑还是回了学校，临走之前，六子用打包盒给他装了整整两大盒饭菜，嘱咐他回到学校用微波炉热一下，然后按时吃饭。

小哑穿好了鞋，就在要离开家的时候，他转过身把六子抱进了怀里，六子拍拍他的背，感觉人瘦的空荡荡的。

“哥，我走了。”然后小哑头也没回的就走了。

小哑硬着爆竹声和北风，在这灯火通明的除夕夜一个人走回了学校。这一路上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他想永远的留住哥，可是那时候的他毫无办法。

回到了学校，他又开始了新一轮发疯似的学习。

六子没有再去学校找他回家，只是经常做好了小哑爱吃的饭菜，放到学校的门卫，让小哑的班主任帮忙通知他去取。

此刻，六子很希望时间快点过，他真的怕小哑的身体这么熬下去会吃不消。

六月，高考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