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见祝英台笑了,这才放下心来。他给祝英台擦掉眼泪,拉着她让她站到自己身后。
他看向钱复的继母和那两个哥哥,本来柔和的表情变得冷峻,“是谁说,钱家的家产没有钱复的份?”马文才慢条斯理的说着,可言语里透出的冷酷却如刀子一样扎入人心。
钱复的继母不知为什么,就是一阵心虚。但是话已经出口,此刻再收回来已经不可能了,便硬着头皮道:“我,我说的,怎么了?我们的家事也要你来管?”
马文才勾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家事?呵,本来是家事。但现在你既然提到了家产的分配那就不是家事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家产分配是我们钱家的事情,怎么不是家事?如何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来说嘴。”
“你若公平处理,是轮不到我说。”马文才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可是现在就可以。钱伯父去世之前,就曾经料到如今的场面。那时长子年幼,继母强势,保不得会有萧墙之祸。故而为了防止这一事情的发生,他曾立过遗嘱。”
人们一听,纷纷感叹钱父明智有远见。
钱复继母听了先是一惊,转而她笑道:“少唬我,他死的时候我一直在,哪里有什么遗嘱?”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让你知道?别说你,钱家上下都是瞒着的。他立下遗嘱的当天,就将遗嘱放在太守府,交给了太守保管。”
见马文才说的笃定,钱复继母心里瞬间慌乱,她强装镇定道:“太守府?你少吹牛!有本事你就去太守府将遗嘱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马文才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不巧,我还真有这个本事。”说着,马文才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他将纸展开后对着众人道:“有认识钱伯父笔迹的都可以过来看看,也好证明我不是胡说。”接着,他又转身笑着对钱复继母补充道:“以防你不知,家父正是太守。”
钱复继母见状,肉眼可见的慌乱:“这...”
围观的人们听了,很快就陆陆续续有五六个男人走上前,朝那纸上看去,看罢后,不约而同的点头道:“确实是钱兄的笔迹。”
钱复继母见状,上前抢夺道:“写的什么,给我看看。”
马文才将手一收,冷笑道:“为了防止你使坏,还是由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来公布遗嘱的内容吧。”
人们听了,立刻推举出一位老者。那位老者谦让了一下,随后说道:“那我就勉强担此重任吧。”说罢,从马文才手里接过遗嘱念道:“...将所有家产,一分为二,长子一份,少子一份...”
等老者读完,钱复继母早已经瘫软在地上,“死东西,防我们娘母和防贼一样,立了这样的遗嘱竟然都不给我们知道。”
有邻居听了继母的话,嘲讽道:“两个儿子,一人一半,也算公平合理,难不成都给了你才叫对。你也太贪婪刻薄了。若你不满遗嘱,按照宗法,就应该钱复继承家业的十之八九。如今有了这个遗嘱,你才是占了便宜,还不知足。”
钱复继母被遗嘱一事打击,已经失了斗志,此刻听了邻居的话,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遗嘱一出,也没人不认,这场闹剧终于结束。有钱氏宗族的人立刻出来说道:“等老太爷下葬,我们就过来主持财产分割。你们以后就分为两家,互不干涉。”
人们听了,都道合理。等事情商议定,人们就渐渐离开。
钱复送别了同学,承诺等自己祖父下葬后,亲自给每个人道谢。
学生们得胜而归,约定要在一处庆祝。章元觉得自己第一次“出征”就取得了胜利,心里激动得意,大手一挥,道:“诸位都别和我抢,晚上我们春风楼见,少爷我请客。”
人们笑着,抱拳拱手道:“少爷大气,我等一定赴约。”说好后,人们便在马棚散去,只等吃饭的时候再聚。
祝英台和马文才回到学舍,趁着没人,祝英台问道:“你不是说,别人的私事家事不管吗?”
“笨蛋,有你在里面掺和,还算哪门子别人的私事,总不能让我不管你。”
祝英台听了,又是感动又是委屈,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她想到方才的惊险,舒了一口气道:“多谢你救我。而且幸亏你拿来了遗嘱,不然钱复兄可就只能任他继母宰割了。只要那个女人死咬着不放,一个孝道压下来,就够钱复兄受的了。”
马文才听了,乐出声来:“哪有什么遗嘱,那是我临时模仿了钱父的笔迹写出来骗人的。”
祝英台一脸的惊讶,似乎不敢相信:“啊,这也可以?”
马文才冷笑:“当然,她敢玩死无对证那一套,吃定没人能知道钱父死前到底说了什么话?我就也还她一个死无对证。有本事她就去问那死了的人,到底有没有遗嘱。”
“哇塞,你好机智啊。”祝英台点头称赞,接着问道:“还有个问题,你怎么会有钱父的笔迹?”
“他之前在太守府衙供过职,当过文书,拿到他的笔迹并不难。”
“可到底是模仿,你不怕别人发现是假的吗?”祝英台担忧道。
马文才冷笑道:“钱复的继母做事太绝,不得人心。就是有人看出来了,也不会说什么,大家都同情钱复,巴不得钱复能分到钱。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结果必定有利于我。”马文才摇头晃脑,一脸的得意。
祝英台放下心来,感叹道:“真有你的。我们这么一群人,斗不过他继母去。结果你只略微出手,就让她哑口无言,兴不起风浪。”
马文才按按祝英台的头,“这回长记性了吧。盲目乱动,只会撞的头破血流,谋定而后动,才会使事情趋于有利。你和她讲理,她和你撒泼,你们去的人里有哪一个能豁得出去躺地下打滚。对付这种欺软怕硬的无赖,就得用更厉害的法子才行。”
“马哥,还得是你。”祝英台此刻对马文才只有无尽的钦佩。
“嗯。好了,知道你佩服我。不过这话你也别对外人说,少一个人知道,对钱复兄就越好。”
“我知道了。一定谨记您的叮嘱。”
“贫嘴。”马文才忍不住捏了一下祝英台的脸。
半个月后,料理完丧事,又分完家产的钱复重新回到书院。不等他先向同学们道谢,大家立刻带着他一起去吃饭庆祝他获得新生。
钱复挨个举杯敬酒,“若不是你们,我恐怕此刻就流落街头了。”他尤其感谢马文才:“感谢文才兄及时拿出那份遗嘱,这件事情要没要文才兄,我...不多说了,都在酒里。”说罢,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马文才笑道:“怎么,现在还想着去参军吗?”
钱复一愣,“文才兄如何知道?”
“韦先生和我说的。他说你找过他,想要进军队,请他帮忙推荐。”
钱复点点头:“我是有如此打算。继母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我不是不知道。不发作出来,不过是为了维持和谐,免的祖父忧心。可是,我也明白,祖父不能护我一辈子,所以我就一直在给自己寻找后路。”
章元道:“所以你就打算去参军。”
“对,那个家里本就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上战场就是我为自己谋的一条路。若是能立下军功,最好的就是封侯赐爵,哪怕最次最次,也有银钱可领。那时自给自足就不是问题,也不必仰人鼻息。”
祝英台点头:“怪不得你对骑射如此用心。”
章元问道:“那你如今分到半份家产,还去战场吗?”
钱复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道:“去。一开始我确实只把这个当退路,但是现在我是真的喜欢。骑在马上给了我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的感觉,挽弓射箭又让我热血沸腾。所以等书院的学习结束,我就去参军。”
章元一拍桌子,激动起身:“好,让我们为未来的大将军干一杯!”
大家一听,也振奋起身,朝着钱复干杯。钱复被弄的不好意思,但还是接受了同学们的祝福。他们一群人吃着喝着,一直闹到晚上才散。
到了第二天,因为上午没课,他们便都没有早起。到了下午才去上课。这是一节“书”课,教书的先生是一位白胡子老头,他穿着严肃整齐,一丝不苟,但却写的一手飘逸的好行书,最推崇王羲之。不过,他也不主张一家独大,鼓励大家多面发展。所以不拘学生们写什么字体,只要自成一派,有筋骨,有韵味即可。
书课上也不干什么,学生们或是拿着字帖临摹,或是自己写,先生不过是来回转悠,偶尔指导一下。很快一节课结束,同学们从教室离开。
祝英台走到半路,突然想到自己的砚台没拿,就让马文才先走,自己返回去取砚台。她刚走到课室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就听伍逸之的声音传来:“我们这个时代,先贤们都是如此风流,文才兄俊才英杰,有此一好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文才兄?祝英台心里一紧,他们在议论马文才。祝英台便止住脚步,躲在一边听里面的人谈话。
这时,章元的声音传来:“哈哈,我是没想到文才兄与我竟然是同道中人。此前瞧他不像对此感兴趣的样子。”
钱复道:“此前不感兴趣,可能是没遇到能吸引他注意的人。现在遇到了,自然就感兴趣了?”
感兴趣?人?祝英台立刻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在讨论马文才喜欢的人。而且听那意思,马文才喜欢的还是一个男子。明白了这点,祝英台心里突然涌出烦闷,接踵而来的就是难受,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听下去。索性就直接跳出来问道:“你们说文才兄有喜欢的人,那他喜欢的是谁?”
章元他们没料到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是见出来的人是祝英台,便互相对了个眼神,笑道:“难道文才兄没有告诉你吗?”说罢,也不管祝英台是什么反应,一个个顶着张笑脸离开了课室。最后,章元路过的时候,拍了拍祝英台的肩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可怜呐。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问。”
等人走光了,祝英台又气又难受:“臭毛豆,大家都告诉了,就是瞒着我,就算喜欢的不是...,哼,好歹我也是你的朋友。”说完,她自己先委屈了一张脸,焉头巴脑的回到学舍。
不一会,马文才就回到了学舍。他进来先找祝英台,见她在床上躺着,担心道:“怎么饭也不去吃,是哪里不舒服吗?”
祝英台将脸往床里一转,不去看马文才,闷声道:“我没事。”
“没事不吃饭,说出来谁信?”说着就坐到祝英台身边。问道:“到底怎么了?是我又气你了?还是谁气你了。告诉告诉我,别闷在心里。”
祝英台听他这么说,突然坐起身看着马文才,有心想问个明白。但是话到嘴边,就是开不了口。她犹豫再三,搞不清自己到底想不想知道那个答案。若是知道了,她想她实在做不到笑着说出祝福的话。可是若是让她一直不知道,她又觉得自己死也不会瞑目。
祝英台左右为难,但是又不好让马文才发现,故而此刻随便找了个借口,“我身上不舒服。”
马文才皱眉,脱口而出:“日子不对吧?”
祝英台反应过来,自己先弄了个红脸,“我就是不舒服。你出去,出去。”说着,就下床将马文推了出去。
马文才也没好意思多问,只能说道:“你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准备。”然后就不放心的离开了。
祝英台躺会床上,烦躁了好一会,又想了许久后,终于决定——不去问。不过,她要亲自找出那个人是谁。
后面的几日,无论马文才干什么,祝英台便都紧紧的跟着,眼睛也一错不错的盯着马文才,时刻留神他的表情动作,生怕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马文才自然察觉到了祝英台不同寻常的态度,但是并没有理会,任由祝英台跟着,自己享受着被喜欢的人在乎的感觉。直到,事情的发展渐渐不对劲起来。
刚开始,祝英台还只是普通的跟随,到后来就连马文才上厕所的时候,都会突然出现吓他一跳。随着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马文才他终于忍不了了!
某日,忍无可忍的他将祝英台逼到墙角拷问:“你最近怎么回事?要不就是直勾勾的盯着人发毛,要不就是鬼鬼祟祟的偷看,你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你发现了?”祝英台有些不好意思。
“废话,我既不瞎也不傻,你做的那么明目张胆,我想不发现都难。”
祝英台便嘴硬道:“没,没什么。就是关心你。”
“你少胡扯,趁早老实交代。你是知道我的。”
祝英台一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