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章·暗涌颜料在亚麻布上晕开的第三十六分钟,夏尹桐听见阁楼木梯发出熟悉的咯吱声。
松节油瓶在画架旁微微震颤,倒影里浮现母亲沾着油彩的围裙下摆。"颈线又错了。
"刮刀抵住后颈,冰凉的金属顺着脊椎下滑。
母亲左手攥着泛黄的老照片,那是外公生前最后一幅肖像画。
夏尹桐盯着自己临摹的赝品,画布上老人脖颈处的阴影正在不受控地漫溢,像条漆黑的河。
手腕突然被钳住,松节油浇在尚未愈合的烫伤处。
夏尹桐数着天花板的霉斑,第三十七块形状像只折翼的蝴蝶。
母亲把照片按在她渗血的腕骨上:"当年你外公被□□打断右手时,血就是这样顺着调色板往下淌。
"楼下雨棚传来野猫的呜咽,她想起表叔在地下室解开皮带扣的声音。那天窗棂漏下的光斑也像蝴蝶,停在她十二岁的校服裙摆上。
表姐举着DV机吃吃地笑,镜头反光晃得人想吐。
"重画。"母亲摔门离去时带起一阵油彩旋风。夏尹桐蜷进画室角落,铅笔在速写本上无意识游走。
线条渐渐勾勒出速滑鞋凌厉的弧线,这是昨天在便利店看到的杂志插图。膝盖传来刺痛,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珠——上周被表姐推下楼梯时,金属栏杆的雕花在皮肤印出了玫瑰图腾。
柏林墙碎片在玻璃柜里泛着冷光,林清屿的速滑刀正抵着那道裂痕。
父亲摔碎的青花瓷残片还卡在波斯地毯纹路里,母亲的法语咒骂声从二楼持续传来,混着威士忌酒瓶滚落楼梯的闷响。
护腕下的淤青隐隐作痛,这是昨天省级速滑联赛的纪念品。
裁判宣布取消她资格时,看台上传来德语脏话——来自观众席上父亲的新任德籍助理。
林清屿将金牌扔进鱼缸,奖牌坠落时惊得血红龙鱼撞上防弹玻璃。手机在茶几上震动第十七次,跳出的德文短信带着慕尼黑区号。
她戴上降噪耳机,速滑鞋碾过瓷器碎片的声响异常清脆。
后院的梧桐叶扑在落地窗上,像无数求救的手掌。三个月前心理医生开的氟西汀还躺在包里,锡箔板凹痕拼出德文"失败者"的字样。
车库卷帘门升起的刹那,林清屿将油门踩到底。后视镜里别墅轮廓在雨幕中坍缩成墓碑,车载广播突然插播台风预警。
她想起今早邮箱里的国际交换生申请表,校长推荐信上"逃离原生家庭"的评语被翻译成体面的官方措辞。
画纸突然被阴影笼罩,表弟举着水枪对准未干的素描。
"妈妈说你在画脏东西。"氯水气味扑面而来,速滑鞋的线条在晕染中扭曲成狰狞的伤疤。
夏尹桐护住画本时撞翻颜料架,钴蓝与赭石在地板汇成诡异的漩涡。
"赔钱货!"表姐的高跟鞋碾过她撑地的手掌。
夏尹桐数着楼梯级数跌进储物间时,听见母亲在给表叔打电话:"孩子不懂事,又要麻烦您管教......"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童年那个充斥着皮革与樟脑味的噩梦再度苏醒。她摸到半截粉笔,在墙面画出第1024道竖线。
当铁门锁舌咬合的声响传来,粉笔突然折断在昨天画的速滑鞋图案上——那是她偷偷用手机查了三个小时才记住的专业装备结构。
暴雨砸在挡风玻璃上,林清屿在跨海大桥急刹。后备箱里的速滑装备发出闷响,副驾上的留学合同已被捏出裂痕。
手机屏幕亮起陌生号码的短信:【您预订的锦华小区401室已解押】。后视镜里,她扯下渗血的绷带,伤口在潮湿空气里绽成暗红的鸢尾。
导航显示新住处在老城区,斑驳的定位点旁有个画室标志。林清屿想起上周路过少年宫时,落地窗内穿白裙的少女正在临摹柯罗的《珍珠女郎》。
当时她头盔都没摘就闯进画室,在众人惊诧目光中买走了角落积灰的柏木画箱——此刻那箱子正在后备箱随车身颠簸,松节油气息从缝隙渗出,混着血腥味酿成某种危险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