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2287次列车在凌晨三点十七分突然减速，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的尖啸惊醒了浅眠的夏尹桐。画具箱在行李架上微微震颤，那管被大刘伪装成辣椒酱的钛白颜料滚落到她膝头。窗外，暴风雪正在吞噬东北平原，玻璃上凝结的冰晶在月光下像无数把微型冰刀。

"还有四十分钟。"林清屿的声音从对面座位传来，她正在往速滑刀上涂防冻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暖气口喷出的热风掀起她额前碎发，露出眉骨上那道泛红的疤痕——比平日更明显，像雪地里的一道血迹。

夏尹桐摸出心率带，液晶屏显示"121"。她悄悄用素描本边缘碰了碰林清屿的手腕："你昨晚没睡。"

这不是疑问句。林清屿转刀的动作顿了一下，油渍在刀面拉出长长的反光，映出夏尹桐眼底的淡青色阴影："你也是。"

列车突然剧烈颠簸，夏尹桐的铅笔从指间滑落。两人同时弯腰去捡，林清屿的鼻尖擦过她耳际，带着松木防冻油的气息。铅笔滚到车厢连接处，夏尹桐发现那是支用至拇指长的马可雷诺奥48色蓝——林清屿上周摔断后，她偷偷用接笔器粘好的那支。

养鹅场的铁门比想象中更破败，锈蚀的雪松徽章在风中发出垂死的吱呀声。夏尹桐的羊毛手套被铁锈染成橘红色，她正试图把柏林墙钥匙插进锁孔，身后突然传来林清屿的闷哼。

"怎么了？"夏尹桐转身时，钥匙在锁芯里断成两截。

林清屿单膝跪在雪地里，速滑服裤腿被铁丝网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渗进雪层，像朵正在绽放的玫瑰。她摆手的动作太过用力，藏在袖口的辣椒粉洒出来，在雪地上烧出几个焦黑的小洞。

"别动。"夏尹桐撕开随身带的绷带，指尖碰到对方小腿肌肤时，林清屿的肌肉明显绷紧了。雪光映照下，她看清那道伤口里嵌着几片蓝色玻璃——和401室窗玻璃一模一样。

"有人先来了。"林清屿的声音比风雪更冷。她突然拽过夏尹桐往饲料槽后躲，下一秒，德籍助理的驼色风衣出现在视野里，断指右手举着个老式录音机。

录音机里传来滋滋的电流声，接着是年轻夏临渊的哭喊："我自愿承担全部责任！"

饲料槽下的空间狭小得令人窒息。夏尹桐的后背紧贴着林清屿的前胸，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加速的心跳。德籍助理的皮鞋在雪地里踩出规律的声响，越来越近。

"数到三。"林清屿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微弱的辣椒气息，"往东跑。"

夏尹桐却摸出那管钛白颜料，轻轻摇了摇。当助理的影子笼罩饲料槽时，她猛地将颜料挤进雪堆——刺鼻的"辣椒味"瞬间弥漫开来。助理咳嗽着后退的瞬间，林清屿的速滑刀划过他脚踝，录音机坠入雪中。

"走！"林清屿拽起她就跑。夏尹桐回头时，看见录音机里飘出一张照片：年轻的林祖父站在实验室里，手里试管标签上赫然写着"□□"。

老锅炉房的铁门被积雪堵住大半。林清屿用肩膀撞门的动作太过粗暴，伤口又渗出血来。夏尹桐突然抓住她手腕："等等。"她从画具箱取出接笔器，将断在锁孔里的钥匙残片粘出来。

"第三块砖。"林清屿的声音有些哑。她们同时摸到那块松动的红砖，夏尹桐的指尖叠在林清屿的手背上，两个人的掌纹在霜气中模糊成一片。

砖后暗格里静静躺着一本皮质笔记本和一支老式钢笔。夏尹桐翻开扉页，外公的字迹如雷击般撞入眼帘：

"清屿，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终于有勇气说出真相..."

林清屿的呼吸骤然停滞。钢笔笔帽上刻着小小的雪松图案，正是林家族徽。夏尹桐的手在发抖，纸页沙沙作响："你早就知道...这本子是给你的？"

风雪从破窗灌进来，吹散了林清屿的回答。她正用速滑刀撬开钢笔笔身，一枚微型胶卷掉落在夏尹桐掌心。胶卷上贴着泛黄的标签："1981.12.24，林氏实验室监控录像。"

"不是现在看。"林清屿突然合上笔记本。德籍助理的脚步声再次逼近，伴随着德语的通话声："...已经找到他们..."

夏尹桐却盯着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合影——年轻的夏临渊抱着个婴儿，照片边缘露出半截冰刀鞋，鞋带上系着蓝色丝带。她的声音轻得像雪落："这是我？"

林清屿没有回答。她正用冻僵的手指往两人手腕上缠速滑队心率带，两条带子的电极片相互触碰时，显示器突然跳成同步频率："122"。

"要活着看完录像。"她说。

逃亡路线被暴风雪打乱，他们被迫躲进废弃的鹅舍。夏尹桐用素描本堵住漏风的墙缝时，林清屿正往门上撒最后一点辣椒粉。昏暗光线里，她的侧脸线条像被冰刀削出来的，凌厉又脆弱。

"为什么是我？"夏尹桐突然问。她指着照片上婴儿的耳朵，"这个胎记...和我一样。"

林清屿拆开备用绷带的动作顿了顿。她腕间的心率带数字跳到"135"："我祖父的日记...提到过领养。"

鹅舍外传来积雪压断树枝的脆响。夏尹桐摸出那管钛白颜料，突然在墙上画起速滑场示意图："从这里到铁路桥，经过三个弯道..."她的笔触越来越快，"你带胶卷先走。"

"不。"林清屿抓住她作画的手，颜料挤出来，在两人交握的指间凝成蓝白色的结痂。心率带发出尖锐警报："147"。

夏尹桐突然笑了。她按下红色按钮的瞬间，藏在养鹅场各处的辣椒烟雾弹同时爆炸。德籍助理的咒骂声被呛咳打断，而她已经拉着林清屿冲向后门。

"大刘的圣诞礼物。"她喘着气说，呼出的白雾与辣椒烟雾交织成奇异的淡紫色。

返程的列车上，夏尹桐用接笔器修复那支老钢笔。林清屿靠在她肩上浅眠，眉间还蹙着道细纹。车窗外，暴风雪渐息，偶尔有星光漏进来，落在她睫毛上，像细碎的钻石。

夏尹桐轻轻翻开笔记本末页，那里用蓝墨水写着一行小字："清屿，要像保护冰刀上的钢刃那样，保护你生命里所有的'真实'。"

列车驶入隧道时，黑暗笼罩了一切。她感觉林清屿的指尖悄悄勾住了自己的小指，两个人的心率带在阴影里同步闪烁着："89"。

"到家了。"列车员的声音惊醒了她。站台上，苏晓晓和大刘举着辣椒形状的荧光棒，在雪地里踩出大大的"胜利"字样。

林清屿醒来时，发现自己的速滑服口袋里多了张素描——是她在鹅舍门口警戒的侧影，右下角画着颗被雪覆盖的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