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场恐怖的噩梦。

梦里有无穷无尽的高楼，我在高楼间的逃生通道拼命奔跑，外边，密密麻麻的蝙蝠锲而不舍撞击玻璃，数不清的裂缝快速撕裂了光滑的平面。

脚底采用滚动装置的移动小丑大笑着追赶我。大大的气球脑袋被用一根绿色尼龙绳系着，尖锐的笑声伴随滚动发出的摩擦极速靠近。

猛然间，楼与楼之间的通道开始塌陷。

脚下地面四分五裂，一阵恐怖的失重感攻击向我 。

我猛地醒过来，昏而偏黄的灯光使房间充满一种末世即将到来的窒闷感。

在沙发上侧过脸，我意识到我的睡姿很糟糕，我的头发很长，此时此刻一半压在了我的身体下，一半从沙发上落下，垂在地面。

小丑安静地睡在粉红色毯子中，均匀的呼吸声告诉我，这个房间除了我们两个人之外，再无他人。

睡了多久呢？

现在是白天了吗？

大脑沉重而糟糕。记得最清楚的竟然是两道响厉无情的枪声。

我慢慢坐起，一手捂住右耳，难受地低垂脸，侧倚在沙发的角落。

随着我的起身，薄薄的浅灰色毯子落在腿间。

我记得睡觉之前，身上还空空荡荡的，小丑说这里唯一的毯子就是他的粉色毛毯，因此我只好在沙发上蜷缩睡觉，现在来看这家伙完全是骗人的。

毯子肯定是等我睡着后盖上的。

墙上没有时钟，唯一能得知时间的便是小丑的手机。当然我也不可能大着胆子去拿他的手机看一下时间。我有些疲惫地缩在沙发里，用毯子裹好自己。

闭了会眼，睁开，最终视线落到小丑身上。

粉色毯子下小丑的脸就像一张恐怖画像。又像是一个被谁遗弃在那里的巨大而猎奇的巫毒娃娃。

白天梳理在头后的绿发，此刻有几缕随意地垂在他苍白的脸上，毯子随着呼吸慢慢起伏，深黑色的眼圈比之前扩大了些，边缘晕染出不规则脱妆痕迹。

我轻轻将平放的双腿折叠在胸前，手环绕脚踝，缩紧体积，以保证毯子能完美盖住自己。

尼龙绳贴着手腕内侧的脉搏点。粗暴干冷。

说实话这毯子真的很奇怪。又长又窄 ，我又调整了一会包裹度，暗自期望不是什么地垫。

不过就算是地垫也没办法了。

比感冒好。

不知道现在尸体还在不在摩天轮下。小丑安慰了我一会儿之后似乎察觉到我在发抖，于是便把我带回这里，至于后续他有没有再回去把尸体收拾掉，我不太确定。

我讨厌他的洗脑——选对根本没意义。

对错是由胜利者制定的规则清单，人人都活在规则之下。人是会变的，所以规则也会改变。

也许明天小丑就会把另外一句放出来——

选对没有意义，但你不能不选对。

我只是无可奈何的想要苟着，但是小丑似乎觉得，有时候来一次快速而有效的洗脑，更改一下我的价值观也挺有趣的。

可是很多事情，很多方法与道路，只有他才能走向成功。如果换做别人，可能在第一步的时候，就会因为运气太差而死掉。

比如我。

所以我不希望任何人来教我做人的道理。

尤其是那种道理只对他自己适用。

更别说小丑这样的极端份子。

疲惫闭上眼，紧挨沙发，我努力让自己睡着。

当我再次睁开眼，小丑不见了。

该死又给我玩失踪。

我四处搜寻他有没有给我留下记号，类似薯条标记。可却什么都没有。

就在我困惑时，门开了。

“昨晚睡得好吗小甜心？”小丑走了进来，太离谱了，手里竟然拿个平底锅！

我眼睛不可置信睁大，“你在煎鸡蛋吗？”

平底锅里有一块色泽金黄的煎鸡蛋，异常让人有食欲，我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是啊～在准备我们的早饭～”

天然气…煤气…电磁炉？

呃…我还以为这里没有厨房呢…不对。关键是小丑竟然会煎鸡蛋才是最主要的吧！

“马上就好～”小丑走到门口，对我很友好笑了笑：“对了你跟过来看看吗？”

我当然是得跟上。我实在好奇他到底是在哪里做饭，外面应该是通道呀，这家伙是哆啦A梦吗？还是说通道里有一间暗室？

不过打开暗室发现是间厨房也太奇怪了！

我一路闻着小丑香香的煎鸡蛋味道，跟在他身后走出通道。

今天天气很好，和昨天一样明媚而热烈。深蓝色天空下金色光线让废弃游乐园度上一层闪闪发光的梦幻滤镜。

停在门口的小丑豪车不翼而飞，与之替代的是一辆餐车。正面不仅有菜单海报甚至还有手绘涂鸦。

小丑上了餐车，在出餐口继续他的煎鸡蛋事业。

嘶～

这他妈不是抢来的吧？

简直像见到鬼，我眼睛瞪老大，小心询问：“这是…？”

“吐司要烤焦一点吗～”

“是的，我爱吃焦焦脆脆的，麻烦了。”

等等不是…

我又愣又惊走近。小丑平底锅下是一个电磁炉 ，应该是发电机与电磁炉一体的移动餐车。

不锈钢桌面上摆着一罐罐颜色各异的酱料以及套在一起的塑料餐盒，两大长袋切片吐司，四层鸡蛋盒紧紧挨在角落里，每一盒都有差不多20个。

附近的一格格小桶里装满腌肉条，黄瓜，生菜以及切片番茄。

妈的绝对是抢来的！没准人店主刚出摊就抢过来了！

“不是抢来的哦～摊主说顾客太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就送给我了～”

？

你的意思是说生意超级火爆，摊主完全不想挣钱，见你很面善，干脆把挣钱机会让给你…

是这个意思吗？

当我猴耍呢？

唉…算了。

煎完鸡蛋小丑又开始煎肉条。

太香了。我咽了好几口口水。

忍不住看酱料，“多帮我放点番茄酱。”

我的声音极其柔软乖巧。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好的。多点～”小丑将煎好的鸡蛋与肉条放在烤的脆脆的吐司上，撒上黄瓜，放上生菜，最后熟练拿过一瓶红色酱料，来回画了好多道曲线。

“谢谢。”双手接过小丑递来的餐盒，用塑料叉子慢慢吃起来。

哦…真不赖。

香香脆脆，再加上烤的焦焦的鸡蛋和腌肉条…最关键肉条是那种咸咸的嫩嫩的。

现在我有点理解小丑抢的原因了。

这家伙肯定超爱吃！

比起给我的版本，小丑给自己的版本十分豪华。

吐司上先是铺得满满的两层腌肉条，然后四片煎鸡蛋（他煎鸡蛋巨快50秒出一个），一整层鲜嫩黄瓜片，最后摆满生菜，并用另一边吐司盖好。

小丑手陷进两片吐司里，丰富的酱汁在边缘溢出。

…真会吃。

小丑边吃边说今天其实没什么活动，不过到了晚上他想带我去一个地方。他说那里能看到整个哥谭市的风景。只要抬头仰望便能看到离得很近的星星与月亮。

我想大概类似于观景台或者是什么高空建筑。

吃完早饭后，小丑驾驶上餐车。

行吧…至少饿了当场就能开火做饭。

带上我进入市区。

小丑说昨天答应过的事情他不会忘记，他会给我买鞋，于是就直接带我去了商场。

小丑标志性外貌让路人自动远离他10米。甚至有的人开始惊慌逃跑。估计干的坏事不少，榜上有名。

真好奇这家伙怎么没有被抓起来。

我暗自希望大家有看昨天的新闻，把我当成受害一方看待。

很明显，失败。

想买鞋的是我，尴尬的也是我。

我没想过小丑竟然是这么多人的心理阴影。这家伙果然是十足十的反派。

他慢悠悠带着我走进奢侈品专柜。

工作人员脸都白了，努力展现殷勤的笑容简直让我诚惶诚恐。尤其给我试鞋的时候，跪式服务更是让我心惊胆战，我感觉自己完全不配。

“我自己来穿就好…”我小心翼翼又快速将鞋子拉到脚下，脱掉袜子，袜子实在太脏了我都不好意思污染人家的鞋…

轻轻把脚塞了进去。

我选中了一双轻巧又淑女的小皮鞋。趁工作人员去仓库拿我的尺码时，迅速看了一下价格，瞳孔地震。

标签上一串零多到数不清。

工作人员拿来鞋子，刚才试的码数太大了，这次换来的码数稍微小了一点，我刚准备试穿，跪在旁边的工作人员给我急忙递来一双袜子。

“穿上袜子会更舒服，我们的袜子很透气又轻薄。比起其他的袜子更适合我们的鞋。也是专门为搭配鞋子而设计的。”

我小声道了谢。

穿上袜子之后果然舒服很多，连脚后跟都不磨了！

我特意照了照镜子，的确比运动鞋顺眼多了，果然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白色皮鞋精致而优美，前面有着一个小小的黑色蝴蝶结。

低调单纯的富家女风格。

“适合你，小甜心～”小丑在一旁夸赞。

“是啊，小姐眼光好，这双鞋是畅销款，之前一直没货，正好最近才补了一批。设计师专门做的芭蕾舞鞋线条，很适合小姐这类年轻又甜美的小女孩。而且她皮肤白嫩，腿又直又纤细，穿上去效果就更漂亮了～”声音颤抖，语气感激。

我咬住嘴唇，低下脸，有些难过。

在普通人眼里小丑是如此恐怖的存在。即便怕的要命，也要努力微笑。

怪不得小丑说我对他微笑的时候总是不安。

原来恐惧是无法掩盖的。

可笑的是之前我以为自己隐藏还算不错。

我跟他在一起，大家会不会以为我也是坏蛋呢。

“嗯，是吗…谢谢。”

然后就看到脚踝上绿色的尼龙绳。

所有权代表。

某种禁锢。

绳下有红色淤痕。

“还有喜欢的鞋吗？再看一看。”小丑说。

啊…

“可以吗？”我的确想多挑几双鞋，可以换着穿，鞋子更不容易坏。

也许小丑很享受别人恐惧他的感觉。

但我不是。我不喜欢所有人看我就像灾难。我不喜欢引人注意 。

小丑轻轻拍我的头，“只要你喜欢，公主。”

大庭广众下小丑温柔的抚摸让我起鸡皮疙瘩，呼吸变浅。

“好的…谢谢。”低下脸。余光看到几个工作人员的目光明显对视了一下。

我又挑了几双，小丑当然是一分钱都没付。工作人员手抖着将四个购物袋递给我。

“……对不起。”我轻轻动了动嘴唇，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

早知如此，应该在昨天把小鼻毛和小龅牙的鞋子扒下来。反正都死了。

小丑带我走出商场，不远处警笛喧鸣。我心里一惊，转念一想抓住了也好 。不过小丑可没跟我想一样。直接拉我上车，开起餐车开始在市区疾驰。

一个转弯，餐车里的瓶瓶罐罐都摔了下来，真是糟糕。

空气里弥漫杂乱而奇怪的食物气息。

鸡蛋也摔碎了，金黄的蛋黄有如透明蛋液中的黄色菊花。

幸好肉条那些装在固定小分区里，没有翻。

嘀唔嘀唔乱叫的警车犹如狭长鬼影伴随我们。

唯一享受一切的人应该只有小丑了。

“小甜心，如果你现在没什么事，能不能给我烤一份吐司呢？想要脆脆的哦～”

“好的。”我点点头。松开安全带，该死的我真不想松开，我费力用双手撑住车厢，向出餐口走去。

从包装袋里拿出吐司放进烤面包机里。

摇晃，摇晃。

脚下是黏糊糊的鸡蛋。

“抓紧喽小甜心～我们要突破障碍了～”

前方街道正在施工，尚未凝固的水泥湿漉漉的在太阳下反光。黄色护栏阻断通道。禁止任何经过。

刚